“你后面……”她的笑声更脆亮了,“有人……不,是有鹿要和你抢……”
才一转身,一大群鹿在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他手里的鹿饲料,并且毫不客气地将他团团包围,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吓了一大跳,往前跑了几步,鹿群还是紧跟在后,丝毫没有离开或放弃的意思。
慌乱之中,他急忙拆开纸条,拿了一片喂食离他最近的鹿。原本只想让它咬一口就好,剩下的一半可以喂旁边那只,却没想到它竟毫不客气地三两口就吃完了。
这下好了,其它的鹿一急,几乎都要贴上他的身体,其中一只鹿更有趣了,深怕会吃不到,狠狠咬着他的大衣不放。
“哇!它们是饿了多久啊?”他转头,对着站在原地的任雪霺投去求救的眼光。“雪霺……别光站着看啊!”
见他窘迫,她拿着鹿饲料走向他,试着吸引包围他的鹿群。“嘿,小鹿,过来吧,我这里也有……不要一直围着叔叔,他吓死了!”
几只鹿发现她手里也有“目标物”,纷纷朝她靠近,以同样“饥肠辘辘”的神情等着她喂食。
外型温和的奈良鹿,抢食起来却非常疯狂,一点都不怕人,让他们一下惊叫,一会儿又放声大笑。
没三两下工夫,手上的鹿饲料已被抢食一空。
几只没吃到食物的鹿还不死心,跟在他们身后不肯离开。欧凯恩手里只剩下原本包装鹿饲料的纸条,他将纸条在那几只鹿面前晃了晃,无奈地说:“都吃完了,没有了欸,怎么办?”
“欧凯恩,它们是鹿,不是人。”任雪霜笑弯了腰,“你以为跟它们『沟通』,它们会懂吗?”
“不然怎么办?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啊。”他一面说,一面护着自己的大衣,“不要没吃饱又来啃我的衣服喔,这个吃了会不消化。”
和剩下的鹿群“对峙”了一会,它们终于认清眼前这一对男女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鹿饲料,才死心地缓步离开,将目标转移到其它手里有食物的旅客身上。
“真是……太热情了。”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们四目相交,看着很是狼狈的彼此,发出爽朗的笑声,并且久久不停。
“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的笑容了。”笑声渐缓,她深深看向他,上扬的唇依然温暖。
“我也是啊。”他迎向她的目光。“也不敢想还能再看见这样的笑容。”
“快乐吗?”她问了一个最最简单的问题。
“很快乐。”他补充了一句:“特别是有你在身边的时候。”
听了他的话,她鼓起勇气,压下所有隐忧,对他伸出手。“走吧?”
看着那双细长的手,还有温柔的笑容,他几乎以为自己还身在醒不过来的梦里,于是,迟迟没有反应。
“怎么了?”
“啊……没事。”他握住她在空气里冰冷的手。
这感觉……还是如此让人迷恋,甚至,沦陷……
他们紧紧相连着,不管是谁牵引谁已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那种天涯海角都会有对方在身边的感觉。
陪在彼此身边的下午,他们先去了世界遗产东大寺里气势雄伟的“大仏殿”,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木造建筑,殿内所安放的“卢舍那佛”像,高达十五米,是世界上最大的青铜佛像。
看完了佛像,他们来到东大寺的中门南侧,一片清澈水面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此地名为“镜池”,水面如镜,蓝天白云、树影摇曳均清晰倒映于池面,因而得名。
站在水天一色的镜池前,纷乱的心彷若得到沉淀,回归到没有任何杂质的水平面,暗潮、灰尘都不复见,倒映着最真实的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忍离开眼前的美景,于是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果然是镜池。”她发出赞叹:“坐在这里,实在分不出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倒影……”
“真的很美。”他在她身边坐下,“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这趟出国也就值得了。”
“是啊,各种景点,要实地走过,才算真正经历过……”她同意他的话,点点头,“透过纸张、电视,总是少了什么,顶多只能满足视觉,却感受不到空气里的氛围、耳边飘过的细微声响、擦身而过的路人……没有身历其境,实在很可惜。”
“不要说你是因为这里的风景太棒才留下来的。”
“一部分的理由是。”她坦承。“毕竟一颗受伤的心,太需要美好的事物来疗愈。”
“现在呢?”他试图穿透她的眼眸,“你打算结束流浪了吗?”
“我不知道……”这时候,一片红叶自天空飘下,落在眼前无波的水面上,立刻漾起涟漪。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得到日本来,却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回台湾。”
“我听到一些消息,有许多私立学校欢迎你去工作,也有补习班的授课邀约,但是你都没有接受。”
“为人师表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她淡淡一笑,“不光是你具备的专业知识,还有,在行为、人格、经历上,有什么足以成为学生学习的榜样、表率。那时的我……已经没有了。”
“但是,私人的感情事不应该和工作混为一谈。”
“感情事只是很微小的部分,最大的根源是我的人格。我不够理智、成熟,并且相信人生无所谓对错,应当要轰轰烈烈,就算受伤也在所不惜……”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懊悔,也有事过境迁的无奈。“所以,我放肆地犯错,很痛很恨,至少都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以老师的身分站在讲台上呢?”
当初,任雪霺与赵晓爱的事虽然没有闹大,但任雪霺的母亲潘巧凌也是老师,这个消息辗转流传之后,也到了她的耳里。她对女儿荒唐的行径非常不谅解。
不给任何解释机会,任雪霺返家探望时,才一进门,就被潘巧凌狠狠甩了一耳光。
“妈……”
“你的眼里还有我吗?”潘巧凌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
“妈,我——”
“不要叫我!”潘巧凌厉声喝止。“要是你做那些事情之前有想过我、想过你的家庭,你就不会那么冲动!”
“是。”她仍不为自己辩解,沉默面对母亲,甚至做好迎接下一个耳光的准备。
“任雪霺,你的心到底扭曲到什么程度?爱情是人生中多微小的部分,你却甘愿为了一次失恋就毁掉未来,也改变了你的心?”潘巧凌倒抽一口气,咬着牙问:“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对女人有了感觉?”
对任雪霺和欧凯恩的过去,潘巧凌相当了解,也能在这个独生女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当年的她对爱也非常倔强、不顾一切,坚持争取她和任雪霺父亲的感情,痛苦也好,就算幸福只是泡影,她都不放手。
结果呢?
结果她得到了什么?
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一个从她手里夺走幸福的第三者,一个对她已无爱的丈夫,事到如今,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身为单亲家庭的母亲,她不想让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
所幸,任雪霺和欧凯恩的拉扯与情海波折,还没有到走入礼堂之前,就划下了句点。任雪霺是自由的,没有过多的包袱,恨归恨,却还是能有拥抱幸福的机会。
但是,她万万想不到,女儿的偏执已超过她预先的想象,而她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女儿被男人所伤,所以心里的恨反复发酵再发酵,再也信任不了男人的感情,月兑离了她认为“正常”的感情关系,打算和另一个女人……做出不可理喻的荒唐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