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伸手合上她掉落的下巴,“宫主?”
野风茫然地转过头,先是看了看对周遭环境毫无所感的叶慈,再看向那票神情兴奋的神捕,直在心底感叹,为什么她为生活汲汲营营,一分钱都恨不能把它掰成两半用,可这里却有着一票自小不食人间烟火,更像是养在珠宝盒中的矜贵闺女?
“你怎么了?”
“价值观刚刚被颠覆了一回。”野风力求振作地抹抹脸,并下定决心地握紧了拳,“没事,我很快就能把它扳正过来。”叶慈拉起她的手,“咱们先回干元殿歇。”
“不急,我先做件事。”她步至殿外,打量了四下的方位一眼,便蹲子,将掌心轻置在地上。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动,似水纹般在空气中漫开了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野风忽发力朝地面用力一击,那股波动即化有为无。
“宫主,这是?”松岗好奇地站在她的身后。
受过药神传承的她坏坏一笑。
“云取爆主人的特权,有仇报仇。”哼,将叶慈他们关在宫中十来年是不是?
这回她就让司徒霜尝尝,什么叫笼中鸟的溢味。
在叶慈将整个人都快累翻的野风打包回殿,将她洗刷过一回,也喂饱了她后,一直都按叶慈吩咐,率人警戒着干元殿四周的朔方,满脸阴郁地来禀。“大人。”
“何事?”叶慈正打算将吃饱喝足,正打着小盹的野风给搬回寝殿去。
“大祭司他带人过来了,说是要瞧瞧你找回来的冒牌货。”宫中青黄红白四殿的祭司们,皆已在大祭司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往宫主所居住的西宫这方向来了。
“岂有此理……”叶慈紧敛着一双刹眉,右掌也落在随身的佩刹之上。
野风懒洋洋地道:“叶慈,让他们都进来吧。”她都还没召见他们,这么快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是。”
殿外闹哄哄的祭司们,不改惯常的趾高气昂,一路推搡着引路的神捕们来到干元殿中,见野风窝在宫主大座上打着呵欠,他们便纷纷义愤填膺地挽起了衣袖就要冲上前,若不是座前还忤了个寒意四射的叶慈,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只怕这会儿他们真要上前将她自座上拉下来。
“下来!那位子是你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能坐的吗?”在大祭司的默许下,带头的红殿祭司头一个骂道。
青殿祭司也不落人后,“就是,我云取爆岂是尔等鼠辈可放肆的地方,还不快给我下来!”任由他们一个个在下头又骂又叫得欢快,野风在他们都气吼吼地还想再吼上一轮时,诚心地向他们建议。
“倘若你们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真的。”
“你算什么东一一”红殿祭司大步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口中谩骂的词汇都还没能说全,就已夏然而止。
殿上的人都没瞧见叶慈是何时出剑的,他们只看到一道白光蓦地在他们眼前闪过,红殿祭司的首级就已落地,而一直安静站在座前的叶慈,则像是动也未动。
野风一手托着下颔,不咸不淡地道。
“不都叫你别说了?”所请的杀身之祸,往往就是由嘴巴招来的。
叶慈微侧过身子,深怕这近在眼前的杀戮会吓着了她,可他却发现,她对一地的血腥视若无睹,神色也丝毫未变,还因爱困而又打了两个呵欠。
其实对于眼前的场面,野风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打从她八岁起,身处在人间炼狱里,她什么大风大浪、什么残忍屠杀没见过?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日常的一景而已;一殿的静默中,她带着困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呢,原本我的脾气,是很中正平和,外加平易近人的。要换作是平常,我断不会让叶慈对你们如此失礼。”大祭司额间的青筋都气得冒出来了,眼下这情况,单单只是“失礼”二字就能简略过的吗?
野风还笑咪咪地问:“只是近来我的火气颇大,又刚被药神传承给烧过一回,还差点就被冻成根冰棍,因此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体谅,我在经历过冰火二重天的煎熬后,这时很想杀杀人放放火的心情是不是?”[众人闻言神色骤变。
药神传承?她已经得了药神法典成为神宫主人了?
来自黄殿的祭司虎目圆睁,“不可能,这定是假的!”野风也不在意他们都急得想跳脚的模样。
“你们是不是很怀疑我是怎么逃过这一路的追杀,还返宫顺利继承了法典?要我说,其实错不在你家主子的身上,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截杀我,只可惜事与愿违,胜利总是站在邪恶的那一方。”邪恶的那一方?
不只是大祭司他们,就连一殿的神捕也禁不住有些发愣……呃,方才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别怀疑,我指的就是我自个儿。”她大咧咧地承认,并潇洒地对他们摆摆手,“至于我想做什么,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叶慈朝旁一瞥,“朔方,送客。”见识过叶慈不可同日而语的身手后,高调前来的祭司们,很快就被暗恨他们在心的朔方给派人撵出去。
野风揉揉眼,呵欠连天地楸着叶慈的衣袖,半眯着眼由他给带回寝宫里去歇息。
她在钻进被窝里时,对着正俯身替她掖被角的叶慈道。
“方才那票祭司之所以会来找我的碴,是因为我把司徒霜的东宫给封了。”也不知那个法典究竟是啥做的,硬是在她的脑子里胡塞海塞了一大堆有的没用的东西,她可是想了好半天才从脑海中捞出一样能用的。
叶慈的两眼登时灿灿闪亮,“宫主,你已获得药神所赐的法力了?”
“嗯。”她索性拖着他在床榻边坐下,“司徒霜他不是爱设阵困人吗?他再过不久就会明白,以前他玩的那些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他但笑不语,打心底感到欣慰,又有那么点不舍,他伸出手轻抚着她脸上的伤疤,在心底回想方才她在殿上的处变不惊,究竟是如何练就的。
她抓住他的手指,捞回他那不知出神到哪去的魂儿。
“很丑?”她知道他一直都很介意她的这个疤痕,或许他不知道,平日里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流连在这上头。
“一点也不。”
“这是我保命的代价。”野风垂下眼睫,一绺落下的发丝掩盖住了她的神情,“它要我一辈子记得,我的亲人是如何惨死,而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叶慈拨开她的发丝,甚想也就这般拨开她对他隐藏着的过去。
相识以来,她的过往,她从来不说,他不知她这是想减少他对她的愧疚,抑或是她再也不想提及那一段从前,她只把热热闹闹的生活摆在他的眼前,却不说那道伤痕的由来。
“日后,你有我。”他放软了音调,轻声向她保证,“我会是你的刀剑也是你的护盾,再不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她侧首看向他,“哪怕我要你做把屠刀?”
“便是屠刀,我也愿意。”
她怎会让他染上那些不干不净的颜色?
打从知道保管阅魂录是神宫宫主的责任后,她就没想过要逃避责任,日后她将会因散佚于各国的魂纸而面对什么,她大抵也知道。当风雨迎面而来时,他以为,她会狠不下心或是内疚?他其实根本就不知,她的心,早就刀枪不入了。
早在她当年沦为魂主们的许愿材料时,就已是如此。
熟悉的大掌拍抚在身上,没过许久,早就累惨的野风就睡得很熟了,也是满身疲惫的叶慈,正想去打床被子好在她身边打个盹时,松岗站在门外轻敲着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