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隽把转下来的旧灯泡递给黄玉桂,接过新的,旋上后,他看向沈观。“帮我开灯。”
她手指一摁,洗手间大亮,祖母惊喜道:“亮啦!”
从里头端出汤锅的王友兰,月兑着手上隔热手套,走了过来,也是喜道:“啊,换好啦?真好!有个男人在就是不一样。”
两位沈太太一搭一唱,沈观不戳破。这个家是祖母与母亲共同撑起,确实是太久没有男人了;她不以为女人无法自己动手换灯泡,这么多年下来,这个家没有男人存在,不也照样生活?但方才见他伸展手臂,挺着背脊,如树般立在那,心里还是无端生出一种踏实感。
上餐厅,沈观不意外餐桌上出现苦瓜。她带旧情人回来那次,祖母那晚也是弄了盘苦瓜,还猛往人家碗里堆,事后才说是要试探看看对方给不给她面子——那人不喜苦瓜,皱着眉勉强咽下,一顿饭吃得尴尬。
当时她说祖母方法幼稚,祖母却道:“现在很多年轻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他们出去赚钱,长辈就在家帮作饭帮带孩子,做儿子媳妇的没一句感谢就算,回来吃饭还要挑食、还要抱怨孩子没教好。所以他回去后要是跟你抱怨菜不好吃,或是抱怨我让他吃苦瓜,这男的就要再考虑考虑。灾谋?”
她忘了旧情人后来有无抱怨吃了一肚子苦瓜,祖母有她保护她的方式,她也不一定因为这小小的测试就决定未来是否在一起。
“吃啊,不要客气,要吃什么自己夹。”黄玉桂指指满桌菜。
颜隽道谢,在两位长辈动筷后才端碗。
黄玉桂一样热情,在他碗里猛添菜。他从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两位沈太太找话题同他聊,他口里食物咽下了才答话,两位沈太太相当满意他的有礼。
沈观没插嘴,安静用餐,直至饭菜用光,盛汤时才出声:“阿嬷、妈,我跟颜隽要结婚了。”她捧着碗,宣布后自若地喝热汤。
两位沈太太闻声愣了数秒,目光不约而同往下落,想看她小肮,偏让桌板遮住。
沈观察觉过分古怪的凝视,顺她们视线往下看,道:“没怀孕。”
两位沈太太竟是露出失望表情。老太太先出声安慰:“不要紧啦,你们婚先结了也好,这时间先有孩子拍婚纱也就没那么美,还是先结再生。”
沈观瞅了祖母与母亲一眼。“我没想拍婚纱。过程太繁杂,拍了也不可能时不时翻出来看,不如省起来做别的打算,想留纪念的话,登记那天大家拍张照片就好。”
“你不打算请客啊?”王友兰问。“没打算。如果你跟阿嬷想请客,请你们的朋友就好。”
“这样好吗?”王友兰皱眉。“我知道你个性,你不想请我也勉强不来,可是你要考虑颜隽啊,难道他也没有亲友要通知的?”
颜隽回道:“阿姨,我跟阿观讨论过,我们不宴客不发请帖,比较友好的亲友就送盒喜饼,算是分享我们的喜悦。”
两位沈太太对视一眼,有默契地接受他们的意见。“既然你们两个有讲好,我们也不会介人,夫妻生活是你们自己要经营,也不是宴客婚纱这些就能保证幸福。”
王友兰神情慎重,说完后忽露惊喜,侧头对黄玉桂道:“妈,这一定是月老的帮忙啦!那天让阿观去写姻缘纸果然有用,明天我去买个水果,我们去答谢一下月老。”
“对啦对啦!你没讲我差点就忘了这事。”黄玉桂故下碗筷,说:“水果哪够,得打个金牌。”思考一会,又说:“我看我明天先去银楼,然后再去庙里跟月老禀这桩事,再看个日子把金牌挂上。”
讲完看眼前这对将成为夫妻的男女,问:“刚刚讲到送饼,你们喜饼挑了没?一定要记得多订几盒拿去答谢月老,两个人一起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但我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灵验哩,难怪之前那边姻缘灯老是不够点……阿兰,你说打金牌会不会不够诚意啊?”
“还是帮月老换件衣服?我记得拜拜时看祂衣服有些旧了。”
“那也要祂同意,不能说换就换的。我看明天去打金牌后,先去庙里掷菱问问祂意思,要是祂同意,我们帮祂做件新……”
将新婚的男女对视一眼,均是低头喝汤。沈观默默地想,如果两位沈太太知道颜隽那朋友年初四在月老殿的行为,大概又要感应一次月老的神迹,那恐怕打金牌换新衣也不够让她们用来表示感激了。
把婚姻生活过得好,不负心意,便是最好的回礼。
一个月后,亲友们收到盒饼,未附喜帖,仅有一张粉色为底的照片手写卡。相片是男人与女人交握的手,手上各一圈淡雅的铂金婚戒。素净的卡片,只手写两字——我们。
番外篇:他的前世今生
颜隽挨枪那年,出院前一日在病房外遇见一个抓着一把汽球,着彼得潘服装、蓄着山羊胡的男人;他以为是哪个小病人的家属刻意做此打扮来鼓励孩子的,几句交谈才知道这男人专做幼儿派对服务——生日派对、抓周庆生派对皆能接单办理。
他在病房无事,伤口好得差不多,便绕到男人去做服务的病房看看。整个病房来了十来位小朋友及家长,应是小寿星的朋友们,小寿星躺在缀有装饰物的病床上,头戴生日帽,听男人讲故事、带游戏、听朋友们为他唱生日快乐歌。
他想,这男人的工作简单,却是充满欢乐与希望。
出院那日,他又遇见那男人,两人交换电话,有了往来。在他决定辞去保镳工作时,男人说:“来帮我吧,现在接单愈来愈稳,我需要人手帮忙。”他想他虽无相关工作经验,但人一辈子不都在学习,怕什么!
他进了男人的公司,员工人数不多,变魔术的、说故事的、玩气球造型的,公司上下加上他,也不过五人。他不会变魔术、不会说故事,也不会玩气球,
但他有体力,他接下了大部分布置会场及搬运的工作。薪水虽不及保镳优渥,至少不需让谁为他担心他的安危。
有单时,就出门工作,无单接,没事就跟其他同事学学魔术戏法、练习造型气球的绑法,二一、四年下来,变起戏法与捏玩气球,倒也是有模有样。
他知道沈观有工作要忙,抱起女儿,带上房门。
小女生搂着爸爸的脖颈,甜声问:“巴爸,你今天要变魔术给我看,还是要用气球捏一只狗勾给我?”
“没有,今天不变魔术也不玩气球,我们来吃王子面怎么样?”
“真的吗?”小女生踭圆了眼,一脸兴奋与期待,却不忘小声询问。
颜隽点头,眉眼柔软。“真的。”放下女儿,弯身在电视墙下的长柜里翻着,取出放在最外头的一迭光盘影片后,干脆盘腿坐下,他翻出藏在里头的零食,再从那堆零食中抓了王子面。
“巴爸,你买这么多哦?”小女生眼睛亮晶晶,学爸爸盘腿坐,一起把翻出来的零食藏回柜内。
“可以慢慢吃。”藏好乐事美国经典原味、多力多滋超浓干酪、张君雅、科学面……他将光盘影片摆好,掩上门板。他打开电视,降低音量,再把抱着两包王子面的女儿抓至安全距离处,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
“巴爸,听不到电视的声音。”
“可是太大声,会听不到妈妈走出来的脚步声。”
小女生笑得眼眯眯,一副“我了、我了”的表情。
他开包装,把调味包取出,只加了一点点在面体上,然后捏一捏,紧抓袋子开口处,上下摇晃。“这样摇一摇,就会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