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向明允也是身不由己,回到中原的他更是被罢官,可慕容妍仍是难以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位生父,甚至对他有些怨怼。如果当年他有勇气带着她娘一起走,那么她便可以不是东胡人,也就不会成了乌图的刀上俎,嘴边肉,更无须在今时此地为博得一线生机沦为工具。
被送回东胡近三年的慕容妍,蜕去了稚气的脸蛋虽是貌不惊人,但眉宇间那股不向命运低头的执拗却让她添了抹冰清玉洁的妍丽。虽然自幼便在巫女母亲的教导下能听说些中原汉语,可真要将自己置身中原,她要学得可还多着。
除了那老是让她咬到舌头难涩拗口的诗词,学着那些媚态横溢的舞更是让她吃足了苦头,然而这都还算不上什么,真正最让她感到难熬的,是乌图总是借验收成果与精进之由,逼她眼睁睁看着他行婬。值得庆幸的是在向明允的极力劝阻下,乌图终究压下邪婬之心,没能将她身子全看光。
虽说对于将自己当成工具与乌图合作的她来说,清白迟早是得在非我意愿下失去,可能够不失在乌图手里这点,还是让慕容妍对向明允的观感好了一些,但仍是难以和颜悦色的面对他。
“向夫子上回教导的宫廷礼仪,我已熟记,这就给夫子查验。”来到石室的慕容妍淡淡开口后,便转身端起玉盘,准备演练宫妃该有的谦卑仪态。
看着眼前的亲生女儿,向明允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与沉痛,他多想能够疼爱地搂搂她,爱怜地对她说:别怕,有为父在。
偏偏自己曾经的懦弱与时不我予的无能,均让他没那资格开口。
“不必不必,我相信妍儿的学习能力。我们今天就学学弈棋吧。”制止了慕容妍的举止,向明允直接走向一旁摆着棋盘的矮榻,同时伸出手想牵她。
不着痕迹地闪过他的手,慕容妍心底其实对他口中喊出的“妍儿”二字很是介意,可血缘是永远无法抹灭的,况且这些年来教导她一切的他谨守分际,她又如何能制止这能让他稍感满足的称谓呢。
一子一子地教着落棋进退,向明允觅着监视的人去喝水的空档,压低声开口:“趁着汗王这几日不在皇帐城境内,你跟着我早前査访出的秘径逃往中原可好?”
向明允的话让慕容妍专注的神情添了抹冷色,“跟着你逃,那我的一双父母呢?你有法子解开他们手脚上的枷锁吗?”
闻言,向明允一时语塞地僵了神情。不是他要自私无情地丢下帮自己生养女儿的祭司与巫女,而是他真的没有余力带他们一起逃,况且他们也极力相求他想办法带慕容妍逃走,别让她真得为一时求生而赔上一辈子,甚至命丧深宫。
见向明允无言以对,慕容妍执起一子吃下他的士,“再说,逃到中原就能得救吗?夫子可是忘了我是如何被送回东胡的?”
想起当年的遭遇,以及曾笑着将钱袋给她,后来又冷血地拿她当筹码,硬是狠心将她送回东胡的那个男人,慕容妍的眸心便燃起愤恨火光。
“可是……”向明允还想说些什么,却瞄到有人走近,连忙将话转了个弯,“士死炮进,你这步下得太急,易败。”
“小女受教了。”淡淡回应了,慕容妍却很难再将心思放在增进棋艺上。
他心狠,她的手可以比他更辣!他见死不救,她就拖着他同下地狱。
心思一定,坚决的神情重现慕容妍眼底,毅然开口再道:“这棋艺改日再精进,接下来就请夫子教我皇宫里各式杀人于无形的毒招吧。”
看着慕容妍势在必得的神情,向明允只能无奈地在心底摇头,缓缓说起自己所知的一切。
龙炽皇朝瑞龙二十八年夏
没人能想到,被眨至居南关的废太子,竟然能镇守住屡遭东胡侵扰的西塞关,更在短短六年内统合临东、西塞、居南、霜北四大边关兵力,挟着在战场上震慑敌军的玉面修罗之名,一路杀回皇城。
当严炽书攻进觥筹交错,漫着特异迷香的和庆殿时,庞邑脸上那难以置信、万分惊异的神情,让他不由得笑了。
笑得志得意满,笑得狠厉冷冽,笑得毫无怜悯。
即便被禁卫军团团包围的庞邑持刀抵着亲生父皇的脖子,他也只是饶富兴味地挑眉。
眼前一个是只手遮天,祸乱朝廷的乱臣贼子,一个是昏庸无智,纸醉金迷到黑白不分,下旨杀了真心相待的贵妃,对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皇子更是弃之如敝屣的无视。这样的臣与王,留之何用?
不过眨眼瞬间,形似寡情的薄唇微扬,勾起绝情冷笑,严炽书高举持剑的手,毫无犹豫地挥剑下令。
万箭穿心的尸体双双躺落,曲指揩抹着飞溅颊上的污血,严炽书清俊的容颜毫无一丝温度,神情更是冰冷无情。玉面修罗之名,当之无愧。
踩过满地鲜血与箭矢,缓步登上龙座的他霸气十足,不怒则威的帝势让满殿与宴的朝臣仓皇地跪了一地。
一记冷眼轻使,众多随之攻城的将士立即手起刀落,为华丽的和庆殿再添染无数艳红血花。
刺目的鲜红溅洒在漆金铺银的殿内,交织出几抹血腥异色,让严炽书微随了眼。近百朝臣他杀得毫不手软,是无情也是冷血,更是洞悉一切的睿智。
王者,本就身在无情寂寞的,不归路。
第3章(1)
“你说这严炽书是不是高坐龙椅后,眼力便不好使啦?上回东瓯国送来的献女生得无比艳丽他不留,这回东胡送来的也不过中人之姿,他倒是留下了,还直接封妃!”脚步一离了朝堂,摇着檀扇的玄殷便忍不住朝身旁的罗修武问道。
“岂止眼力不好使,我瞧连脑也都不好使了。”低咒似地应了声,罗修武心底可气恼了。
明知罗修武在恼些什么,滑头得像只狐狸的玄殷偏故意逗惹地开口,“我说你呀,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他可是记挂着你多年来的劳苦功高,这才赐个国色天香的侍妾给你。哪像我,单打独斗的在这吃人朝中苦熬,却没这等福分呢。”
“那让给你。”闻言,罗修武顿了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玄殷。
瞧着罗修武那一脸认真,玄殷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身边还带着个平曦呢。你留着自个儿用便成,少给我添乱了。”
“哼!没义气。”哼嗤了声,罗修武一个旋身,直接走向宫门口的悍火。
见罗修武欲翻身上马,玄殷连忙上前扯住他,“欸,别急着走。我那有坛龙生子,上我那喝几杯吧。”
随玄殷回到丞相府,罗修武才与护国公玄鼎打了声招呼,便被玄殷拉到他的院落,酒都还没端上来,他就急急地开口说着,“我方才虽是说笑似地问着,可严炽书此举真是让我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这东胡向来就野心勃勃,送来献女的原因绝对不单纯,严炽书不可能不知道,偏要留下她,这不是将刀搁在枕畔的陷己入危吗?”
虽然玄殷总是一副痞笑的风流意态,但牵涉到国事时他可也是认真上心的。
沉默地倒了杯酒飮尽,罗修武这才淡淡回道:“他那脑子可顶尖的,会这么做兴许有他的考虑吧,你就别为他那月复黑心思多操烦了。”
“珐,我哪是光为他操烦。这天下有一半也算是咱俩拼搏来的,我可不想大战方休又招来啥事端,搞得天下难以太平。”话说得大言不惭,端起酒杯的玄殷眉心倒是拧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