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怔,而后摇头,再摇头,哭得几乎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楚了。
“杭煜,不会实现的,你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就别让我奢求太多,别逼我说出口……”
他握紧她的手几乎颤抖,含星的眼瞳中独映她的身影,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喜欢你,不管你伤了我多少次,不管你让我多恨多痛,我的心意都不改变。就算你抛不开守护大齐的责任也没关系,只请你……给我这个希望,让我能等下去,等到你……愿意走向我。”托起她娇颜,他不舍地吻去她狂坠的泪珠。
“今夜,踏出此地后,咱们从此是敌人。我再说一次,这次你不准忘记,要牢牢刻进心底——我,东丘杭煜,今生今世,唯一想娶的妻子,只有大齐伏云卿一人。等到这场讨伐战事结束后,等你尽完所有职责后,你可愿意答应——”
没等他说完话,她早已痛哭扑进他怀里。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那时候,我会为你刺上凤凰图,不管多疼,我谁都不让,我要成为你唯一的妻子,生养你的孩子,你有任何想望——我全都答应!”
泪如潮水,汹涌奔流。她多渴望能这样抱着他一辈子,再不管其它。
他俯身吻住她,自眉眼到粉颊,最终落定樱唇上,纠缠一次又一次。
她迎上他,再也不逃避,沉浸在那深浓醉人的火热之中,回应得激狂忘我,就连置身何处也再不在乎。
他沉重低语在她耳边回荡:“对不起,为了曾经受苦的大齐百姓,为了今后天下和平,就算王妹能死而复生,我也不会就此停战。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轻轻摇头,热切地搂得更紧。“我明白,我都明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固执,我不许战火延烧下去,我非得挡下你不可,是我对不起你……”
她仰起脸狂乱地吮吻着他,就算气息已尽,她也不愿停下片刻。
“答应我,杭煜,不准死!请你承诺,你会活下去,带我一起回东丘,君无戏言,我们就此约定了!”
“嗯,约定了,谁都不准死。我们……约定好了。”他深深紧拥终于得到的她的心,欣喜若狂的泪水无声溢出紧闭的双眼,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吻着那渴望多时的柔软唇瓣,他尝到的甜美滋味,却愈来愈苦涩,愈来愈心酸……伏云卿知道,他在等她过去的那条路,没有半点光,任她再怎么努力睁开眼睛,只剩泉涌泪珠遮蔽了她眼前一切,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可就算再黑再暗,她也想走向他,不愿让他再多等。
只是个空想,只是场幻梦,但在这一刻,他们确确实实共有了一个梦。若能沉溺梦中,就此不再醒……
这一夜,残月让浓厚的层层乌云给盖得密密实实,不透一丝微光。
每逢中夜,王妃房里总会点上的宁神香,才没过多久,香炉中飘出的香气却突然变得淡薄。除了王妃与侍女之外不该再有其他人的房间,却传出压低的男声。
“……十四弟,你听见了吗?我将宁神香的药材掉了包,你应该不会再觉得想昏睡了。外头阴冷湿重,过不了多久应该会降雪掩盖足迹,这时机再好不过。该走了。”
“……十一哥。”伏云卿迷糊间睁开了朦胧睡眼,稍稍清醒后才任着伏向阳扶她起身下榻,换上哥哥预先准备好的朴素衣裙与厚实暖裘。
这几日她才听说城中大半秘道都让杭煜找了出来封死,她要离开,也只能等着十一哥安排妥当。往门外探头轻唤等候的哥哥,只瞧见两名侍女昏在门边。
“别担心,她们让我点了穴,会睡上一时半刻,但,没事的。”
伏向阳回到她房里,四处查看了一会儿,似乎想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你若仍有留恋就快说,否则一旦踏出此地,便不能回头了。”
伏云卿凝视布置依旧喜气红艳的房间,垂下眼帘。“不了。咱们快走吧。”
她小心地跟着伏向阳,避开巡逻的士兵,穿过重重长廊。
牵着马,来到城门,她扯落面纱,俏颜压得极低,紧紧尾随哥哥后头。
守城的士兵们唤住了他。“路大夫,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城采药?”
“不不不,其实再过不久便鸡鸣天亮了,应该说是我赶了大早要出城才对。”
路清微微颔首,递过通关腰牌,怡然一笑,随口聊了起来:“谁让我太心急,找了好些时日,总算找到了中意的姑娘,急着想将她带回家乡见见双亲呢。”
“啊……就是王上承诺过要让大夫带走的姑娘?”王上允了路大夫丰厚赏赐的事,大伙都有耳闻。士兵们打量了下伏云卿,“她没蒙面纱,不是大齐人?”
“她是东丘人,是王妃娘娘新添的随侍丫头之一,或许几位也见过的。”
伏云卿顺着哥哥的话向士兵们浅浅一笑。不少士兵让那绝艳的笑容给勾走了魂,久久不能语,最后便有些晕然地开了一旁的小门放任他们离去。
快马往北疾驰,赶了一小段路,直到伏云卿脸色苍白、气息大乱,伏向阳才拣了一个不会让城墙了望塔看见的路边,让她歇在覆满白霜的枯树底下。
他拉过伏云卿手腕诊脉,薄唇紧抿,须臾,他看着眼神黯淡的妹子开了口。
“你其实不想走吧?到现在,我仍然不懂杭煜对你的打算。这几日,他把你软禁在房里,不让你离开,可吃穿用度,却给你城中最好的。但,他始终不搭理你。”
伏云卿心上一拧,侧过脸,避开哥哥的探询,努力回答得若无其事。
“我们注定是敌人,还要多说什么?”依照约定,他认真以她为敌,既是敌人,就不能让大齐的重华王回到大齐,毕竟她脑袋里的东西不少。他不曾小看她。
那夜之后,她听说他手伤并无大碍,虽会留下难看疤痕,但只需休养上一段时日便能自在动作,她才勉强安心。
这些日子以来,杭煜与她离得老远,不再交谈,不再照面;但她很清楚,他每日带兵出城操练时,一定会恰巧从她窗台能看得清楚的城门经过。
她也清楚,他总会抬起头,朝城墙上她房间的位置多望一眼,随即快步离去。她太清楚一切,因为她也总是特意起了个大早,瞒着罗嗦的丫头们,不顾寒凉地躲在窗前,静静等待那仅只一瞬间的交会。即使他不笑不语,她也知道他的主意。
他还活着。他没有事。他很好。别为他担心。
才想起他,不争气的泪水又要坠下,她急急举起衣袖往脸颊抹过。
伏向阳笑笑,负手站起身,叹了口气。“是敌人啊……还好你这么认为呢。十一哥差点以为这次恐怕得用硬绑的才能带你走了。你没有留恋自然最好。”
伏云卿眉头轻拧,不知为何总觉得哥哥话中有话。“十一哥,这是指……”
“毕竟,每天过了中夜,杭煜会等你熟睡之后,才悄悄潜进房探看你,在床沿发怔待到鸡鸣前才肯离开,害十一哥始终找不到妥当时机救你,延宕至今。”她美眸缓缓睁圆。“每、每夜吗?”她受药力影响睡得深沉,没能知道这些。事到如今,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陪伴她身边?她又开始忍不住心疼他太傻。
“是,每夜。”伏向阳点着头,默默将妹子脸上一切细微神情收进眼底。
“那今夜也应该会——”她忍住泪,陡然站起身。“那他一定马上就会追来的!”匆忙牵起缰绳,才想翻身上马,却冷不防强烈晕眩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