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东丘军在,才没让可恶的大齐王蹭蹋咱们的土地!”
屋檐下有些伤势较轻的村民开始不满地大肆议论起大齐王的种种恶劣行径,同时也对前来援救他们的东丘军心存感激。
即使伏云卿默默闭眼别开头,也隔绝不了一再窜进她耳中的伤人话语。
“是吗?”一道令人心惊的熟稔男声伴随着高大身躯,突然从伏云卿右侧擦身而过,自然地加入村人们七嘴八舌的话题之中。
“人人都说大齐王无道,那他兄弟重华王又是如何?”
他来了。伏云卿低垂下头,握紧了发颤的拳背对杭煜,不敢轻举妄动;她俯,跟着身旁其他士兵收拾东西。别慌,不会被发现的。
杭煜没表明身分,像是颇感兴致地放段,听取村民们的意见,还不住点头,偶尔发问几句。兰襄说过,杭煜对重华王有心结……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
她没心思追究,只求月兑身良机赶紧到来。
直到天方破晓,克伦过来请示杭煜回城事宜,伏云卿才觉得这宛若凌迟般的难熬折腾总算能结束。回城之时,克伦将军到了前头,没留在最后方督军,这个大好时机,她不能再错过。
她技巧地让自己慢慢落在队伍最后方,准备在下个转弯的岔路口便愤悄离开;可当她才拉直缰绳就要掉转马头时,却惊觉原本无人的身侧平空多出了马蹄声。
“莫非有其他人也月兑队了?不、不对——”伏云卿毛骨悚然地警觉那是突然由静到动窜出的步伐,彷佛早已在路旁树林里等待多时——
“是迷路了?还是累得骑不动马儿了?这方向不是回城的路呢。”
伴随逼近过来的阴影,铁索般的大掌擒住她的马缰,好听的沉稳嗓音平静柔软地提醒她,却教转过头的伏云卿当场僵住。
“你记性不好呢。朕说过要你留在安阳城作客的,唯音。让你闲得发慌出城乱逛,倒是联疏忽待客了。怎么,要去哪里绕绕,联都乐意奉陪到底。”
强悍手劲与歉疚的语气截然不同,杭煜一把掀落她头盔,让他满意地见到底下那张惨白失色的丽颜,在晨曦照耀下格外鲜明。
“你为什么——”她怎么也没料到明明领军回城的杭煜会出现在这儿。
教他当场逮着的恐惧让她再顾不了许多,纤手高举,对准他坐骑猛然一记马鞭,趁马儿灵撕鸣、不听使唤地灵前蹄时,匆忙夺疆绳,策马便奔。
没一会儿杭煜便安抚下马儿,抬头寻起娇小佳人逃月兑的方向。
“还真不肯轻易死心哪……也好,这样才不会一下子便没了乐趣。”
杭煜轻轻抿唇,笑得极为开心。“不过,朕中意的,可从没失手过。这一回你,又能逃得了多久?”
第5章(1)
伏云卿别无选择地只能往山里逃去;转进山路之后,听着那时而逼近时而拉远的脚步声不断朝她逼迫过来,她只能没命地逃。
数天没好好进食又负伤,不到正午,她便已绝望地洞悉一件可怕事实。
她逃不掉。杭煜那家伙移动得不疾不徐,她疲累地一放缓动作,他便消失一阵;当她歇息够了,他才又出现。她怀疑,他跟踪她根本毫不费事,甚至还行有余力地大玩猫抓耗子的游戏,欣赏着她的挣扎。
可恶!若非她担心兰襄、担心哥哥们,她宁死也不受这等屈辱。
记得前方有个狼群出没的山道,她一咬牙,便头也不回地往前方狂奔。运气好,狼群会帮她挡下杭煜;运气不好,恁是葬身狼月复,她也不要再落入他手中!
没多久,如她所愿地与十来只狼在山道上狭路相逢,她一夹马月复,毫不迟疑地挥鞭冲进那狭小的生路。
“驾!”
她冒险左闪右躲,手伤让她驾马极为吃力,可张牙舞爪的狼群迎面而来,她闪避不及,眼看那尖牙利齿对准她纤细玉颈扑上,她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唯音哪……你这性子也太过刚烈了吧。我还以为大齐姑娘该畏缩怯懦,等人疼宠呢。”猝不及防的男声轻松自得地在她耳边窜出。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她原以为会吃痛,但下一刻,她却震惊张唇、吞吐不出半字,呆然望着前方——
杭煜早一步驾马从她身侧猛然将她拦腰擒抱过来,”鞭击飞了朝她袭来的三只恶狼,仅剩一只侥幸闪开的回扑上来,眼看正要咬断她咽喉之时,他毫不迟疑抢先一步伸出右臂稳稳挡住,代她承受狼牙猛力张咬。
他一个甩手加屈膝踢腿,将狼只踹飞出去,随即双腿一蹬马月复,调转了方向疾奔,还不忘喑哑着嗓音轻声问了:
“唯音,你该没伤着哪儿吧?”气息微乱,额间细细泌了汗,杭想却是眉头皱也没皱,只是加重左臂力道,让她坐稳前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疾速离开。
有那么一会儿,伏云卿怔住没出声,只是惊愕看着他以血流不止的右臂驱策着坐骑往回城的路上奔去。他若肯放开她,以左手催鞭的话,行动或许会更为俐落,但他显然没这打算。明明受了伤,却不见他流露半分痛楚神清,居然一屁泰然。
“你……你的手臂——”才开口,又把话咽进喉间。她都忘了他是敌人,她不该担心他的;但毋庸置疑,他是自猛兽嘴边救回她一命的人。
“你会不舍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虚情假意,我受这伤也算是值得了。”他叹息轻笑。“别太开心,我暂时还死不了的。”
直到月兑离了山道,踏进城里后,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他带她回到了房中,唤了人来吩咐几句,让人送进伤药,摒退侍从,这才迳自坐下疗伤。
他卸了外袍,卷起里衣衣袖,有些迟缓地仅以单手想打开药瓶上药,听到身侧一道迟疑的脚步声接近,抬头却见她一言不发地惨白着脸直盯着他,退回步伐。
“全城的大夫都出去抢救那受袭的村子了,这点小伤并不需要特意召人回来,也不需要太惊动底下人。还是……”
他停下动作,有些了悟地澹然笑道:“或许你愿意给个举手之劳,帮我包紮伤口?”他等着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瞳眸看得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伏云卿紧握双手。见他受伤,她大可趁机落阱下石或在一旁幸灾乐祸,但无论哪样她都办不到。疑惑想着,非亲非故,他堂堂一国之尊,何必冒险救她?她没有吭声,依旧保持沉默,却踏前忍着自己偶发的手痛接下了这工作。
思绪搅成一团泥浆,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舍身救她;更不明白,方才遭袭瞬间,心底那股撼动从何而来,教她一时忘了想逃走的打算,乖乖地任他带了回来。弄不清楚这些,她才缚好他手臂上伤布,想站直身子离他远些,手腕却被他大掌一把擒住。
“暂时留在城里吧。入冬前,狼群都还会在外头出没。你要玩躲迷藏也等安全点时再说。别忘了,我只伤右手,左臂完好无虞,要捉回调皮的小野兔,够了。”
语带调笑,但那双如墨的凌厉眼神却认真得骇人,明白告诉她,他就算再毁去另一只手,也不会让她逃走。
“你……是何时发现我离开城里了?”挣月兑不开,她只能原地落坐。
“今夜风还挺大的,很凉呢。”他望向透风的墙,松开她,来到窗边关了窗。
“什么?”她一脸愕然抬起头,星眸圆睁。他怎没头没脑地扔来这么一句?“你若还留在房里,不关窗的话,太冷了。子夜之前我曾去看过,那时你还睡着,是我亲自掩上窗户的。房外士兵没我命令不会无故去惊扰你,你房里的窗没合上,所以我知道你八成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