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不会我会,我来学齐天大圣大闹阴间,逼孟婆自己把我们的汤给喝下去,那我们就不会忘记彼此了……”
凤三说得很兴奋,孟孟听得很开心,可站在窗外偷听的黑无常脸更黑,白无常脸更白。
黑无常咬牙切齿,恨恨地骂了句,“这个死小子!”
白无常却谨记凤三的话,提醒自己,等他领号码牌的时候,一定要把他当成VIP,半点委屈都不能给。
并不是凤三胡思乱想,于文谦确实对孟孟心存好感。
离家时,祖父、祖母叮咛了他两句,他们说:“孟孟是个好姑娘,又是你哥哥的徒弟,如果你也心悦于她,就加把劲,别温温吞吞地让人捷足先登。”
在来之前,他只觉得祖父母想太多,可见过孟孟之后,他却觉得有何不可?
孟孟与自己这般相似,她善解人意,宁静恬然,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温柔的力量,和她相处,他浮躁的心能够获得平静。
他已经二十二岁,太医院里许多同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孑然一身,以前是一心记挂着大哥,如今……
今日的课程结束,于文谦看着孟孟,淡淡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放在桌边,对孟孟说:“这个送给你。”他没做过这种事,话一出口,脸便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为什么?”
“因为大恩不言谢,但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能够以身相许,所以微薄小礼,万望姑娘笑纳。”
孟孟噗嗤一笑,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支玉簪。
瞄一眼玉簪,凤三口气轻蔑,“这么便宜的东西送得出手?济善堂不是赚很多吗?”
孟孟笑歪了头,幸好是“这么便宜的东西”,否则她哪敢收下?
“多谢,以后别再破费,我不过是个中人,学会于叔的本事再传给你罢了,何况我不亏,我赚得一身医术呢。”
“都说是微薄小礼了,哪算得上破费?待哪日我寻来和闇暖玉,你再说我破费吧。”
孟孟揺头,认真地再说一遍,“真的别再送东西给我,于大哥肯定是见我身上无金银玉饰才会想送礼,但我不是买不起,实在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算给我再多首饰,我也不过是劳神地再找个盒子收妥罢了。”
由于于老太爷、于老太太把她当孙女的关系,她便沿着这个辈分称呼于文谦为大哥,不过对于于文彬,她还是习惯称于叔。
于文谦看着她耳垂上的红痣,心里同意她。也是,她哪里需要这些?她的美浑然天成。
“我不是这样想的。”于文谦说。
“不然呢?”
“我只是希望你高兴。”
“要我高兴,你就好好学习,之后再挑选品性好的人,把这门技术传承下去。”这是于叔的愿望。
“这事不需要你交代,正是我心之所向。”说着,两人眼对眼笑了起来。
这幕又让凤三气得说不出话,重重哼一声,转身就走。
孟孟急了,忙道:“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丢下话,她急忙追出去。
她还以为可以顺利安抚凤三的,但这一回,她怎么都找不到他。
屋子里没有、院子没有、大厅没有,树下的秋千上没有、林子里没有……他消失了?他是真的气坏了吗?会不会这一气就再也不回来了?会不会他遇见另一个可以看见他的女子,比她更漂亮、更体贴温柔,便决定留下?
孟孟胡思乱想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
她不断闭眼,在心里默念十遍“凤三,快回来”,期待张开眼后他就会出现,但是不管她怎么念,都没能把他念回来。
他会气多久?她不确定,她甚至不确定他生气之后,两人之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他还愿不愿意在她身边一辈子?
他重入轮回了吗?他不再出现了吗?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他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吗?她有一大堆问题想要他为自己解谜,但是他不在。
恐慌在心底一点一点漫开,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恐惧。
起身下床,换上衣服,孟孟走进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
她没有刻意回想,但两人之间发生过的大小事一件件从脑海里跳出来,占据她所有知觉。
她记得那个老爱把肠子露出来吓唬她的恶鬼,其实她早就不害怕了,可她装出害怕的模样,凤三便立刻去渡化他。
她记得老在床边扯她右脚的老婆婆,婆婆说她的脚真漂壳,希望能折下来安在自己的身上。
孟孟已经应付她应付得很熟练了,可她瘪起嘴假哭,凤三就气得把老婆婆给渡化掉。
他渡化许多冤魂,都是因为她。
饼去她苦口婆心劝个不停,不理她的鬼比理她的多,没想到他的气势张扬,一开口、一用掌,就吓得众鬼魂们飞快奔往自己的阳关道。
孟孟深信不疑,这样的凤三一定会有很多的福报,她希望他幸福,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无数无数辈子……所以,现在他也朝自己的独木桥走了吗?
心中的失落不止一点点,彷佛一颗心在转眼间被掏空,她从没有这样孤独过,是因为得到了又失去,所以心痛难当?
不知道,她只晓得心里很难受。
孟孟叹气,缓步离开院子,拉开门闩,走出贺家大门。
柳叶村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对每寸土地都相当熟悉,每次难受心酸,只要多吸几口家乡的空气,多看几眼家乡的风景,什么哀伤、悲恸都会随风而去。可是这回,她看完风景、吸了很多空气,沉重依旧压在心底。
她走到大树下,坐进秋千里,闭上眼睛,一边轻轻摆落,一边她回想他们说过的话。
凤三说:“你说人与人因为缘分,所以聚在一起,那鬼与人遇见,是为什么?”
凤三说:“如果当滥好人就会得到福报,那么那些贪官污吏前辈子都是滥好人?”
凤三说:“那些阴使就该几鞭子把在人间乱窜的恶鬼打入轮回,该做的事不做叫做急忽职守,阴使们怎么不必受罚?”
他的话常常堵得她无法回答,若是遇到气性大的,肯定会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幸好她早早习惯淡定,从不把他的恶毒听进耳里,只把注意力放在眼睛,看着他的善行。
他是好人,却老是习惯做出坏模样,像只虚张声势的老虎想用恶形恶状吓人,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造就出这样的性情?
她猜想,活着的他,一定很辛苦。
就这样,孟孟想着想着,想到东方翻起鱼肚白,想到天边出现第一缕金光。
盥洗过后,看着眼底下的墨黑,孟孟苦笑不已。
才一个晚上啊,他要是再不回来,不晓得自己会熬成怎样?
勉强维持笑容,她让习惯的淡定进驻眼底,打起精神,今天她要为于文谦讲解新章节。
如于叔所言,他是个聪明的大去,往往能举一反三,她还没讲出,他就能迅速地接下一句,更甭说他勤奋认真,天无捧着她给的册子读个滚瓜烂熟,照这样的进度,或许不需要太多时间,他就能有所成。
走到门边,手刚拿下闩子,门就从外头往里推。
门外是满脸喜气的妞妞,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圆圆的脸上堆满笑意。
她身后还跟着瑗瑗,两个人笑得一样夸张。
妞妞一把拉起孟孟往屋里头跑,孟孟看着两人翻箱倒箧的,不知她们在干什么。
“怎么了?”
“刚刚里正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小姐好生打扮,圣旨马上就到了,这可是咱们柳叶村的大事,里正把村子里的人全集合到村口等着迎接圣旨呢,连笙萧、琐呐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