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梅娘知道自家祖母偏心,但万万想不到竟偏心成这样。姊有喜时袓母没去,但至少大姊的亲爹、亲娘去了;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孕,但两位姨娘接连诞下麟儿,她心头像是压了两块重石,祖母怎么不怜怜悯她处境艰难?大伯母倒是来看望过一次,但她又不是大伯母的女儿,婆婆也只是客气了几天,之后又故态复萌。
若只是这样也还好,金梅娘认了,可是今日却来这一出,几乎是阖府出动伴随大长公主的车驾前去忠毅伯府,就为了凤娘有喜,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金梅娘可以候像出家里的女人会如何冷嘲热讽了。
她从小骄傲,知道自己是庶出,百般不愿低人一等,作梦都希望自己是容氏生的。她明明比嫡妹聪明有才情,却什么都要让给嫡妹,包括好姻缘。
她不服,老人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她不幸投胎成了庶女,只要嫁得好,丈夫争气,就可以翻身做诰命夫人,谁敢再提她是庶出的?
她以为她赢了,抢走凤娘的好姻缘,结果呢?
深不见底的惆怅顿时涌上心头,金梅娘眼眶微热,差点流下眼泪。
从此以后就只能这样一日过一日,旁人看她外表光鲜,夫婿上进又文采风流,谁知她的心就如同死了一般,沉寂了。
谁都不爱她,不偏心她,她能指望的就剩下月复中的孩子。母子连心,为了她的儿子,少女时代的柔情蜜意全部可以丢弃,只剩下谨慎小心与百般算计,小心她的儿子别让小妾与庶子害了,算计杨家能给他们母子多少好处。
杨修年的真情真意?呵呵,她还不如指望杨锦年早日进皇宫当宠妃。曾经的海誓山盟、心有灵犀,到头来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相敬如宾。
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眼中只有她一个女人,一个生来接受他怜惜的女人,他只需要她,他只宠溺她,舍不得她受苦,舍不得她难过。
结果杨修年下朝回家,见过长辈后,便直接去小妾住的院子逗弄儿子。
金梅娘气极了,心想等她生完出了月子,就要姨娘们每日来她屋里立规矩伺候她,看杨修年有没有脸不见正妻先去见小妾。斯文败类,不成体统!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那天夜里金梅娘提早发动,折腾到天大亮才生下一个重达七斤的大胖闺女。
自从凤娘怀孕后,柳震常常不干正事,成天围着她团团转,补品端上来,他要亲自喂到她嘴里;大夫说不要成天躺着不动,吃饱饭后,他便扶着她散步消食。
中秋前的某一日,见天气不热了,便不在春渚院绕两圈,柳震小心翼翼地护着凤娘直接去后花园多走走,一边走一边聊,心情如晴空般爽朗。
阳光洒落在园子里,微风轻轻吹起他和她的衣角,等过几年,孩子大几岁,他要亲手为孩子做风筝,看着凤娘和孩子一起放风筝,这就是他的幸福。
没有机会做一个好儿子,可是他觉得他定能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在祖父跟前尽孝,夫妻恩爱和顺,为孩子顶起一片天,不再贪求其他。
这世上没有什么最好的命,只有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
凤娘听他谈梦想、谈人生,突然觉得他
比她还感性,许是因为初为人父的关系?
“你这样真的好吗?祖父没骂你成了妻奴?”
妻奴一语,是柳三太太笑话柳震的话。
“我光明正大地照顾我家的大肚婆娘,妻奴怎么了?谁教我没爹没娘,唯有小娇妻。”柳震的脸皮够厚,不怕别人取笑。
“我担心祖父骂你不务正业,怪我耽误你的前途。”
“没有你和孩子,我挣得再大的家业有何用?平白便宜别人。我可不傻,孰轻孰重,我心中有一杆秤。”柳震振振有辞,接着冷冷一笑,“如今朝廷形势波谲云诡,阮贵妃、秦王和定国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诚王、容郡王又一味替秦王摇旗呐喊,皇上态度暧昧,太子举步维艰,动辄得咎,朝中人人自危,风云突变是一瞬间的事。我减少出门,多留在家里陪伴你,祖父不会说什么,他老人家心里门儿清。”凤娘突然打了个冷颤,前世发生的那件动摇朝纲的祸事,不远了。
“你冷吗?不舒服?”
“没有,只是替太子担心,太子就无作为?”
“太子只能孝顺,让皇帝安心。”
从古至今的废太子、死太子,都是做得太多,让皇帝觉得帝位受威胁。称孤道寡,唯我独尊,只有君臣,莫论父子,看不透帝心的太子,很少能活着登基。
“祖母曾悄悄跟我叹息,说皇家是修罗道场,最繁华也最肮脏,最富贵也最堕落,让我们别搀和进去。”
“我明白,祖父告老也是回避定国公的示好。都说富贵险中求,但忠毅伯府已经够富贵了,难不成还想上天?退一步,平安是福。”
“相公不愧是祖父教养长大的,胸有丘壑,理路清晰,不贪虚名。”凤娘心下大安,不禁浅浅一笑,她就怕他想图从龙之功。
柳震爱极了她眉眼含笑的样子,明媚的娇颜显得容光焕发。
“朝中局势不明,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他敛眉沉吟着,没有什么比守护好他的家更重要。“照理说太子是正统,元后嫡出长子,只要他不犯错,想拉他下马很难,怕就怕太子一再受秦王挑衅沉不住气,到时候授人以柄。”
不,不是太子沉不住气,而是别人等不及了。有一瞬间,凤娘想说出前世发生的惨剧,话至舌尖又咽下。
天道轮回,帝星明灭,不该由她插手。况且即使她说了,谁会相信?只会让自己陷入危机。
凤娘手抚着隆起的月复部,她只是个小女人,即将做母亲的平凡女子,谁当皇帝都跟她的关系不大,她只想顾好她的家和亲人。
若说谁有错,是皇帝纵容阮贵妃和秦王的野心,谁也阻止不了。
凤娘心思幽幽,下意识依偎着高大强壮的柳震。
柳震面容更现柔色,低声道:“听静王的意思,今年是太子妃三十整寿,太子想大办,趁机拉拢朝臣。也不知大长公主如何打算,我觉得妻舅他们最好能避则避。”
“祖母不重权欲,也不需要巴结太子妃。”凤娘反而不担心娘家,前世大长公主一接到帖子,很快就“病倒”,府里上下忙着侍疾,没去太子府赴宴。
那么多皇子,大长公主只与静王多有来往,静王不受帝宠,皇帝不会猜忌,静王与太子一母同胞,所以太子也不好怪罪大长公主病得不是时候。
倒是金翠娘那边……
第十七章 问题解决合家欢(2)
柳汐和薛丹桂由另一条路走过来,见到他们,柳汐掩嘴笑道:“哟,大堂哥果真成了妻奴呢!男子汉要么闭门读书,要么志在四方,大堂哥倒好,成天围着堂嫂的裙摆转。”
“关你屁事!”柳震越看柳汐越烦,瞧她头上戴的,还有秋衫的衣料,都是薛丹桂的嫁妆,她怎么好意思?
他哼道:“一个姑娘家只会搬弄口舌,放肆地嘲弄兄嫂,读书读到狗肚子去了,还好意思装才女假清高?”
柳汐恼火地瞪大眼睛,愤怒地抿紧了嘴。她原以为柳震会感到羞耻,她的爹爹、兄长哪一个在妻子面前不是高高在上?柳震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
“我只是实话实说,哪有搬弄口舌?你休想败坏我的名声。”深吸一口气,柳汐冷然地昂首迎视他,谁知他居然扶着凤娘转身走了,她顿时气结,“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