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楷站在市集街口四处张望,方才他明明见到畅儿往这走来,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忽地,他看见一个卖冰糖山楂的老伯,他记得畅儿不太喜欢吃吹糖人,反而喜欢吃冰糖山楂,每一次见到都喜欢买上几颗解解馋,当时他还笑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结果硬被她塞了颗山楂,然后被她笑说他更孩子气,以后不许笑她。
他走向前,“老伯,来上一份山楂。”
“欸,好的,一份十颗,够吗?”老伯问道。
“够了。对了,老伯,跟你打探个人。”
“什么人?”老伯停下动作看着他。
“有一个姑娘,今天穿着……”他闭起眼睛回忆那惊鸿一瞥。“水蓝色裙子,还撑着一把纸伞,有一双清澈而有神的眼睛,声音软绵……”
“这位大爷,您这样描述,老头子实在没什么印象,市集里随便一抓都有你形容的姑娘,不过声音软绵的……”
任楷拍了下手,“对了,她笑起来有一对可爱小酒窝。”
“酒窝啊,嗯……我想起来了,就在刚刚,有个有一对可爱小酒窝的姑娘,声音软绵绵的,还跟我聊天,说她最喜欢吃冰糖山楂。”老伯恍然想起,连忙告知。
“对,老伯,她往哪里去了,您有印象吗?”
“我没注意,不过我听她说要买点东西回去做,是可以凉快一下的东西。”
凉快一下……凉快一下,那肯定是畅儿,只有她会说这么跳月兑的话,她肯定是要到杂货铺采买制冰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谁会这么说?
任楷给了山楂老伯一些碎银,接过冰糖山楂后,匆匆赶往杂货铺。
苏畅儿买了一些硝石,从杂货铺走出来后,便往阿好婆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教阿好婆制冰。
京城的夏天比大林村热多了又闷,她担心忙着帮珍珠坐月子的阿好婆会热坏,要买个粗使婆子来帮忙,阿好婆又不愿意,说自己还能动,坚决不肯浪费钱买人,她只好买硝石回去教阿好婆怎么制冰,让阿好婆过个凉快的夏天。
她走着走着,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决定加快脚步,只是,她脚步愈快,后面跟着她的人也加快速度,到后来她几乎是小跑步往前走,看到前面有条巷子,飞快地弯进去,躲在巷子里一道颓败的木墙后。
她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块破麻袋上,顿时扯出一抹冷笑。很好,不管是谁,敢跟踪她,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盖布袋!
任楷加快脚步追到巷子,发现整条巷子空荡荡的,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追错人了,猝不及防地,他的后脑被人狠敲一记闷棍,他没来得及回神,而后一块破布罩上他的头挡住他的视线,随即是一阵阵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从这攻击的手法,他就知道自己没追错人,忙叫道:“畅儿,畅儿,是我!”
这人认识她,而且这声音很熟悉……她停下攻击,扯下他头上的麻布袋,一看,震惊得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被她揍得十分狼狈的人。
竟然是任楷!
任楷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圈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佳人入怀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念她,这半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担忧终于消失。
苏畅儿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语气有些艰涩地问道:“任楷,你怎么会在这里……”自从得知他没收到口信,她就十分担心,从没有想到能再见到他,尤其还是在这距离石林镇至少千里的京城。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我派人找了你大半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你是怎么到京城的?”想来他一直找错方向,他低估了这小女人。
“任楷,我一一”才刚开口,她就看到他胸口有一片血渍逐渐晕开,眼一瞠,惊呼道:“你怎么流血了?”
他垂眸不在乎地说:“大概是伤口又裂开了,稍早就有裂开的迹象,不用担心,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一定是我害你的伤又裂开!”一想到方才自己没有看清楚来人,就打得他一顿粗饱,她满心愧疚与自责。他拉开她的手,摇头道:“没事,真的,我这大半年大大小小的伤势不断,比从军这十年所受的伤还多,已经习惯了。”
“我那儿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去我那里包扎。”她捡起地上的纸伞和墙角那袋硝石,不给他反对的机会,拉着他往她在京城买的小宅子前去。
苏畅儿刚到京城不久,便从房牙子手中买下两座连在一起的宅子,一座给阿好婆一家落脚,一座她自己住,会这么做,于公是住得近,工作方面有问题可以很快获得解决,于私是这样可以继续跟阿好婆保持友好关系,不会因为住在一起久了而产生龃龉。
最近因为她住回宰相府,小宅子空下来,不过宰相府的戚管事有派人每天前来打扫。
“任楷,快点把衣服月兑了,我帮你上药。”她从柜子里拿出装着简单药物的药箱,动手要替他将衣服月兑了。
他抓住她的手,“畅儿,我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月兑男子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她眯眸睨他,“你把我当男的不就成了。”
“我一点也不想把你当成男人,把你当男人,那我们两人成什么关系了?”
“那把我当大夫,这样总成了吧?快把衣服月兑了,别跟娘们一样。”
娘们?任楷眉尾抖了抖,他这模样竟然被她当成娘们,士可杀不可辱,既然她一个大姑娘都不介意,他一个大将军又在意什么!
他将外衣跟中衣给月兑了,并道:“可别后悔我没有顾虑你的名节!”
苏畅儿将一块干净的布放进酒精里,用干净的夹子夹起,稍微拧吧,而后开始在他胸口那道足足有一个手掌宽度的伤口上消毒,“忍着点,有点疼,不过这样消毒,伤口很快就会好。”她问道:“怎么伤的?”
“端午那天为了救人而受伤的。”畅儿一直是个独立且奇特的姑娘,交友从不在乎身分,只在意她认定的好友会不会欺骗她,因此他一直未跟她表明自己的身分,他不清楚她是否会接受他的身分,两人好不容易才相聚,他不想因为任何原因造成隔阂或误会,甚至又无交集,只能隐瞒解救皇上一事,先暂时笼统带过。
“你行啊,这是刀伤,你救人反倒把自己当成砧板。”她沉声调侃。
“不小心没注意到,下次不会了。”他眼神柔和地看着细细为他上药的苏畅儿,感觉自己空虚已久的心房随着她上药的动作逐渐被填满。
“不提这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到京城的?我留了人在黎阳县找你大半年,却一直找不到你。”思念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他笼罩其中,过去的岁月里,他时常梦到她,想过数种重逢的可能,却没想到会在京城与她相遇,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突然停下上药的动作,怒瞪他,“说到这个我就有气,任楷,你跟卢萧萧究竟有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提,她还差点忘了这一条帐没跟他算。
他皱眉,“你胡扯什么,卢萧萧跟我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她假冒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既然你跟她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跟他爹为什么会因为你而想要我的命,找人把我装进布袋,再从桥上丢进河里,要不是我命大,早淹死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夏天,我当时被冲到下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岸,花了三天时间回到村子,我担心卢家父女知道我还活着,会再次谋害我,决定连夜离开,离开前有留话要传达给你,但后来又发生很多事,话没有传到……”她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