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走到和室桌前,将其中一杯咖啡摆到了桌面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盘起双腿。
“这杯是你的,你试试看味道合不合。”
那是一杯热拿铁。
他走回了桌前,与她面对面,一起坐下来品尝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这样的光景,从前只会出现在她的白日梦里,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苏鹤璇怀疑自己其实还在睡梦中,搞不好她根本还没起床。
于是,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她有偷偷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脸很痛,所以应该不是梦。
“你咖啡煮得很好。”浅啜一口,何本心就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你自己学的吗?”
“嗯!”笑容在她脸上漾了开来。
她从没被他称赞过,公事上更是不可能。这句肯定,让她内心狂喜,双颊不觉浮现了一抹淡红。
他见状,忍不住低笑。事实上,他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小女生很容易紧张、也容易脸红,每当会议上轮到她报告周进度的时候,她总会像条被夹去汆烫的虾子。
“Latte这个字好像是意大利文?”她莫名问了一句。
“嗯。”
“所以你真的是从意大利回来的吗?”
他噗哧笑了声,道:“难道只因为我认识了一个意大利文单字,你就认为我是意大利回来的?”
“呃……”她的表情瞬间垮下,一脸困窘,“我只是一时想到……”
“开个玩笑,我闹你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既坏心又无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意大利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不知何故,她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厅里,他在笔记本上随手绘出的那些珠宝造型草图。
“怎么了吗?”他察觉了她的表情有异。
“那个……”她支吾,显得犹豫,“我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太唐突……”
“你说。”
“你在意大利的时候,是不是从事和珠宝设计方面有关的工作?”
这让他错愕了几秒。不过,若是仔细想想,却也不太意外她会如此推断,毕竟她当时就坐在邻座,目睹他画下每一张草图。
“对,”于是,他大方点头承认,没打算隐瞒,“我那时候做的是客制化的珠宝设计,只有品牌,没有设柜。”
“真的?”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后来呢?怎么会突然跑到游戏产业?”
他耸耸肩,又喝了口热咖啡,道:“没办法,整个欧洲经济环境已经变得很糟糕,客制化的珠宝设计已经没什么搞头了。”
这是谎话。可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到坦承相见的程度,于是他胡诌了几句,而她也真的相信了。
“书架需要帮你组装吗?”他顺势扯开了话题。
她差点儿被咖啡呛到,连忙摇头、摆手回绝,“不用了,真的。今天已经占用了你太多时间,组装这种小事我应付得来。”
“你确定?”
“嗯,确定。”她自信满满地点了头。
“你有螺丝起子吗?”
“……”该死,好像没有。
“我就知道。”他笑了出来,轻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瑞士刀,扔给她,上头附带了十字起子。
“对不起,我错了……”她默默接过手,懊恼得无地自容。
五月中,游戏即将结案,研发一处办了聚餐,吃的是欧式buffet。
苏鹤璇一到了现场,发现大伙儿早已三、五人聚成一桌,她似乎并到哪一桌都不对劲儿,只好自个儿选了个双人座的小桌子,然后简单夹了一盘生菜沙拉,静静独处。
她一直觉得自己遭到美术团队的排挤。每天早上,他们会互道早安,却会忽略她的问候;中午休息时,他们会相约一起去吃饭,却会直接将她排除在外。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彼此还不熟悉,听姊妹淘们表示“菜鸟就是要懂得拜码头”,于是她照办了——在翌日中午的时段,主动询问了,“你们大家要去吃饭吗?”
没想到回应她的是一片尴尬的静默,唯有周柏彦客套地回了她一句,“我还在赶东西,你先去吃吧。”
从那时候开始,她明白了,“被排挤”这件事情不是她的幻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是她不知道原因罢了。
所以今天的聚餐,她其实不是很想来。
最终还是来了是因为何本心亲自走到她的办公桌旁,问道:“下礼拜研一聚餐,没意外的话所有人都会去,你去吗?”
她便像是被下降头似的,点头如捣蒜。
亏她还幻想自己可能有机会与何本心同坐一桌……
目前看来的确是幻想没错。
她托着下巴,两眼茫然地直望斜前方。何本心就坐在那儿,同桌的几乎全是资深同仁,有程式、有美术、也有企划……但不知为何,制作人欧阳昭却不在那儿。
第5章(2)
从前在营运处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欧阳昭是个很可怕的人——唔,与其说是可怕,不如说他像是神秘的大魔王,不论是血量、攻击力、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是呈现一长串的问号,根本深不可测,再加上他几乎从来不笑,更令人觉得畏惧。反观总是笑脸迎人、待人亲切的何本心,相较之下简直是天使无误。
于是,针对这两大天王,不少人私下都会这么形容,“如果欧阳昭的属性是暗黑系,那么何本心肯定是光明系”。
可是当她真正进到研发一处、接触了这两个人之后,她才明白,何本心才是真正难以亲近的那一方。
没错,他是热心、正直,而且据说不论是什么样的技术,他都愿意教授给别人、绝不会留一手。然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何本心从来不提自己的私事,也从不透露自己的喜恶。
那天两人在套房里一起喝热咖啡的情景犹在眼前,不过对何本心而言,似乎像是从未发生过似的,他待她的态度,宛如过去的每一天,毫无改变。
那一小段记忆,将会是她的珍藏,但显然对何本心而言,那只是日行一善吧……
“发呆呀?”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来聚餐不吃东西,你来心酸的?”
是周柏彦。
他端了两盘山丘般的食物过来,一盘是海鲜,一盘像是炸物,问:“要不要吃?服务生刚补上来的,大家都跟蝗虫一样,手脚不快一点会抢不到。”
她一愣一愣,半晌,她回神,干笑了一下,“呃……我待会儿再自己去拿就好……”
“一起吃啊,客气什么?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
“那你干么夹这么多?”
“我看你一个人像受虐儿一样缩在这里,八成也抢不到什么像样的食物,就大发慈悲帮你端了点过来。”
他的接近,反倒让苏鹤璇不知该说什么。
“听说局烤扇贝不错,你吃看看。”他夹了两颗到她的盘子里。
“……谢谢。”
“这虾子刚出炉,很新鲜。”又夹了三条草虾过来。
“呃……”
“我还有抢到生鱼片,你吃生食吗?”
“不太吃。”
“哦,好吧。”
然后他低下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彷佛他原本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似的,搞得苏鹤璇有些无所适从。
“那个……”她忍不住出了声,“你本来坐哪桌?”
“嗯?”他抬起头,嘴里还在咀嚼,“没固定,到处串门子。”
“真好。”
“啊?”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串。有技巧吗?”
“哪有什么技巧啊?”他低笑了声,“就食物多拿一点,有位置就坐,问问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吃就好了。”
“啊、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果然会不会做人还是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