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死心眼的女儿就只要杜楚凡一个,他不能不帮她,然而他沈应德的女儿不能为妾,所以秦如意不能存在。
“这里还有一封皇上的密旨,他说你定然不肯离开,要我把密旨交给你。”
杜楚凡是接了下来,但他不愿拆开来看,他不知道皇帝表哥写了什么要他改变心意,他也不想改变。
秦如意抽走了密旨,帮他拆开来。“楚凡,看完它。”
杜楚凡见她双眼泛红,心头狠狠一揪。过去他常怪她用他的脸孔流泪,说他杜楚凡不是如此脆弱之人,可如今他才知道,身为男子不是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欲绝时。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了密旨——
爱卿:
时至今日你该当明白,这件官商勾结、上下其手的案子,正挥舞着巨大的旌旗,壮大着势力,挑战我建元王朝的吏治、朝纲。
朕远居金銮殿上,看不穿金庆这弥天的黑幕,朕需要一个可以信任之人,你便是这个人选,此案,朕交代予你。
朕书此信之时,太后亦对你谆谆告诫,要你务必不能辜负她的如意丫头,定要救她离开金庆大牢。
必心则乱,朕知你定舍不得娇妻代你受苦,亦知你们夫妻鹣鲽情深,朕已下令陈卿年后审案,为你争取了时间,你该当好好利用,莫负朕之苦心。
杜楚凡颤抖着双手将密函折好,妥妥的收进怀中。皇上说的他都懂,但要他如何放得开手?
“楚凡,你肯离开了吗?”秦如意不知道皇上写了什么,只希望能让他回心转意。
他心痛得无法言语,只是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满是不舍的紧紧瞅着她。
“楚凡,你忘了在秦府里,在我院落里的凉亭中,你承诺过我什么吗?”她抹去不小心渗出眼角的泪珠,正了正神色,有些严厉的质问道。
杜楚凡摩挲着她面颊的手一僵,想起她曾要他发誓,如果他们之中只能逃走一个,他必须逃,否则应咒的人会是她。“不……”
“楚凡,我们之间未曾有过山盟海誓,如今你就只给过我这一个誓言,你便要违背吗?”
他紧紧握起拳头,是他的不甘、是他的为难。
秦如意看得出来他有所动摇,她踮起脚尖,勾揽住他的颈项,在外人看来是诀别的拥抱,但她却是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被困在牢中什么也无法做,唯有你在外头才能解决这件案子,我知道沈大人只有私心,但我甘心人瓮,是因为我信你只爱我一人,即便出狱,亦不会被沉涵欢所夺。”
杜楚凡有些错愕的凝视着她,他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见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如意……”
“昨夜,或许我们已有了孩子,你要救的不只是你的妻,还有你的孩子,你……还不愿意离开吗?”她羞红着脸,又在他耳边说了这些话。
她的一字一句用力敲醒了他,她看清了局势也做好了觉悟,她不是放弃,是相信他。
或许她甘心,或许她不怪,但她难道不知,割舍的人,终究割的是自己的血肉,她,便是他的血肉。
“楚凡,应允我……”
杜楚凡托起了秦如意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再望向她时,阵中伤痛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和她一样的决心。“我明白了。”
他将她扶坐到石床边,才走到陈俊昌的眼前,他不怒自威,只消朝陈俊昌抛去一个眼神,便让他打了寒颤。
“陈大人,吾妻名为如意,她这一生中也的确事事如意,若有人让她不如意,我便让那人亦不如意,你可明白?”
眼前的人已不是犯官,而是无罪释放的刑部侍郎,是他的顶头上司,陈俊昌艰难地吞了口锤沫。“明白……下官明白……”
杜楚凡看了看这间石牢,大白天依然寒冷,他又冷冷的道:“吾妻娇贵,不像我这大男人粗皮硬骨,可受不了跟我相同的待遇,皇上说了,让你年后审案,如果年后没让吾妻好好的出现在大堂之上,你便无案可审,无案可审便是抗旨,你……可明白?”
“明、明白……”陈俊昌知道杜楚凡是在威胁他,若敢故计重施灭秦如意的口,他会让他以死来偿。
杜楚凡再望向秦如意一眼,对她的情意、不舍,尽在不言中,他沉重地阖上眼,再睁开时,已看不见方才的柔情,他终究没再多说,对沈应德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跟随沈应德离开牢房。
见两个官比他大的人都离开牢房了,陈俊昌才终于镇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望向秦如意那锐利的眼神,想起了杜楚凡的威胁,再开口时,不免有些结巴,“送、送床厚被过来,若让犯妇挨不到年后开堂问案,我便一个个问你们欺君之罪,明白了吗?”
狱卒们守着牢房一生,哪里听过这么大的罪名,连忙紧张的连声应是。
陈俊昌这才领着贾贵达,离开了大牢。
石牢的大门又沉重的关上,只是这回石牢里只剩自己一人了。秦如意望着牢房顶的小洞,和杜楚凡一样望着外头蔚蓝的天,她不会放弃,她会静静等待,等着他劈开这座牢笼,拯救她。
杜楚凡离开大牢后,就见弯儿扶着王映莲等在衙门外,也看见了身着斗篷掩饰身分、静立于一旁的沉涵欢。
沉涵欢一看见他出来,欣喜地就要上前,但终究因为杜楚凡无情的眼神而顿住了步伐。
杜楚凡对着沈应德一揖。“沈大人今日相助,下官没齿难忘,他日必定偿还此份恩情。”
“你明知我救你的原因——”
“沈大人,您是施恩于我没错,但若没有吾妻的牺牲,要上达天听,我杜家并不是办不到。”
“你……”沈应德没想到他竟敢过河拆桥,好似他请来的圣旨对他来说并不希罕。
“这个人情,下官愿为沈大人完成一件事情做为偿还,绝无二话。”杜楚凡说完,便扶着母亲离去,在经过沉涵欢身边时,直视前方的双眼,一次也没往她的方向望去,好似她根本不存在。
沉涵欢一个踉跄,沈应德见状,马上上前扶住女儿,他气怒的道:“这个杜楚凡,我定不饶他!”
沉涵欢握住了父亲的手,摇了摇头。“我们用他深爱的女人换他出狱,对他来说,不是恩德。”
王映莲回过头,看见了沉涵欢深受打击的模样,她亦叹息,可惜,沉涵欢从不讨她喜欢,若儿子对她有情便罢,但儿子终究对她无心。
“府里有个人在等你,名唤严桐,你能出来虽然是如意的计策,但他亦帮了忙。”
“如意的计策?这是何意?”
王映莲回道:“如意一直四处奔走,想找出诬陷你贪污之罪的罪证漏洞,在此同时,也打听到礼部尚书沈大人亦在为你疏通。”
杜楚凡脚步一顿,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并不只是秦如意被沈应德利用来救他出狱如此单纯?“如意做了什么?”
王映莲又是一叹,领着儿子继续往前走,同时又道:“她秘密进京求见太后,并在太后的帮助下见到了皇上,她坦白那些罪证的确是事实,只是事实被扭曲了而已,她说她的证词只是片面之词,救不出你,所以她要扛下所有责任,才能让你无罪释放,但金庆县已黑幕重重,她的证词救不出你,唯有皇上下旨,并让一个够分量的高官带着圣旨前往金庆,才能镇得住应安府尹。”
“皇上定是明白朝中有股势力在压下此案,正苦于找不到人选吧。”杜楚凡渐渐描绘出了轮廓,也因为明白,对秦如意的牺牲更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