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不清楚什么才最重要。
初恋情人说得没有错,她的倔强与固执原来只存在于设定好的框架里,一旦跨出,她便启动乖乖牌模式,选安全的路来走。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很讨厌。
戴诗佳在相约的阳光公园陆桥上,仰头是橙黄夕阳,低头是一片波斯菊花海,抚面的微风也用最温柔的力度在安慰她似。
等待变成一种折磨,她好想好想快点见到徐光磊。
她想告诉他自己今天有多讨厌自己,有多后悔有多懊恼,有多想用面部攻击把自己K0了!可最后的最后,她又很厚脸皮地希望他会说,“没关系,只要努力改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用他最温柔的声音、最温暖的拥抱来包容她、支持她。
很厚脸皮她知道,可是她真的真的需要徐光磊在她身边,给她勇气。
余晖洒在颊上,她倾身向前,倚在桥上的栏杆,闭眼感受那下沉中的热度,那是今晨太阳升起时她所感受过的,前所未有的炽热。
忽然,她深深体认,纵使不能随心所欲,至少有一样东西可以依赖——那就是她跟徐光磊的感情。
“久等了。”
推开办公室玻璃门的是小温先生,他将手中两杯咖啡放在桌上,转身将门关上。
“不好意思啊,刚刚跟所长的会延长了,让你在这边干等。这是我请林助理去买的茶饮特调,有间茶屋的,很好喝喔。一杯是冰的柠檬普洱,一杯是热的普洱姜茶,你先选——怎么了,你还好吗?”
一推开门就说不停的小温先生绕到座位上坐下时愣住,对面的下属一脸失神,甚至双眼有点发红……全然没有平时的活力。
戴诗佳挥开恼人的回忆,吸吸鼻子,她不客气地选了柠檬普洱喝了口,大赞道:“哇!好好喝喔!早就听说有间茶屋的特调好喝而且每季都有新菜单,真是太特别了。”
……很显然她在转移话题,虽然十分拙劣,但他没有蠢到去追问可能会令女生情绪失控的事。小温先生拿过了另一杯饮料,清清喉咙道:“今天跟你约时间是想聊聊这几个月你在我们部门的想法,调过来时有点急促,我曾担心你不适应,但看你很上手,我也就没问太多……你在社会责任部开心吗?”
还吸着柠檬普洱,柠檬酸味大于甜味,加上浓郁的普洱茶香,戴诗佳思考着这个奇妙的味觉冲击。
转调部门已经有段时间,她也逐渐习惯了小温先生人性化的管理作风,然而问起开不开心……该怎么回答呢?她在部门主要负责教育与宣导,在事务所的教育工作方面是开心的,她带的学生们进步飞快,前天还主动要求试做英文模拟法庭,作为去纽约前的特训,积极度满分:若是说到所外法律宣导的部分,她却不能昧着良心赞扬与前男友重逢是调部门后的额外奖赏。
“戴律师?”
“我在社会责任部非常开心。”还是昧着良心吧,迟疑一秒后戴诗佳笑答。把私人恩怨端上台面太不专业了。
小温先生点点头,撇开所有有点野心的律师都对本部门敬而远之的传统与常识,他姑且相信她的回答有一部分的可信度,毕竟若不是真的对部门工作有热情的话,大概无法胜任大学生的教育训练,还与他们打成一片。
期中报告她已交上来了,当中对于每个学生的长处特点描述极细,能将个别学生的个性分析得如此到位,平时定是用心观察、相处。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她练剑道还带课,也难怪对学生自有一套方法了。
“其实我刚跟所长的开会内容是跟你有关的。”小温先生说道,“本来所长想叫你上去他办公室直接谈,但我不同意:我跟他理论了一阵子才拖到跟你开会的时间。”
“跟我有关?”她愣了下。“所长想调你回去他那边。”他单刀直人。
双眼渐渐瞠大,戴诗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方面是错愕所长这样的大人物会在下属调职过后想起来,另一方面……太贼了,小温先生太贼了,开头问她在部门开不开心,现在她若说想调回去岂不是自打嘴巴?
小温先生忽略那两眼圆瞪的好笑表情,道:“之前你在所长那边负责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是你到工地被证人袭击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所长想问问你的想法,想回去还是想留在社会责任部。直接叫你上去所长办公室怕你为难,于是我说服他,让我先跟你谈谈。对我说话不用太拘谨也不用有顾忌。”
戴诗佳侧侧头。当初所长将她调部门是因为无法完成交托的任务,这样不得力的助手留在身边无用……不是这样吗?
第8章(2)
努力家不愧是努力家,连疑惑时都那么鞠躬尽瘁。小温先生失笑道:“果然呀,连本人都以为调部门是因为绩效不好、能力不足?”戴律师离开所长室以来,所内的闲言闲语他可没漏听。
自己联络的证人忽然反悔不出庭了,她前去当说客不但无功而返,还闹出大笑话,就算被炒鱿鱼,戴诗佳也不觉奇怪。那时所长只是将她调部门,多半是看在老爸的面子。“不是吗?”
“所长的形象有这么不近人情?他的确赏罚分明就是了。”小温先生很想大笑,“你被调部门是因为所长跟李助理担心你的人身安全,而你却一点自觉都没有,正巧我这边缺人,这样说够明白了吗?”调职是一个提醒,或甚至一种保护手段,并非所内传的降职。
戴诗佳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也就是说现在两个部门任她选?“但……学期就快结束,学生马上就要出发到纽约了……”
“戴律师的律师常识真是令人讶异。”小温先生自言自语着,换作所内任何一个律师,肯定二话不说立马打包搬回三十二楼,谁还会去管什么学生不学生的。要知道这些学生不一定每个最后都会成为律师,有心带后辈大可登录所内导师系统,去指导已经确认考上律师执照的青年才俊成为自己的助力,那才有投资的价值。看着她,他不禁好奇问道:“我听李助理说你刚进事务所时说过,希望能接触更多企业大案。现在还这么想吗?”
戴诗佳暂未回答。当年是听从老爸的安排进入事务所的,老爸是打刑案出身的律师,为了自家事务所将来的多元发展,将她放在所长身边目的是多见见世面,希望能多接触企业大案,这不是谎话。
然而调来社会责任部之后,虽然经过一段调适期,如今她投入的心力远远超过预期,有别于进入英盛后的战战兢兢,她第一次感到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她一直以为只有教剑时才会有的成就感与快乐,竟然也能在法律工作中找到。
戴诗佳垂了垂眼,毫无预警地又想起徐光磊。
上星期的早餐会活动她失控了,她不知道那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更别提是不是真的狠心把徐光磊丢在路边,她哭得像世界末日般伤心,老弟说她是恐慌症发作了,这些她都很模糊,可恶的是两年前关于徐光磊的记忆彷佛是以高清模式储存。从在早餐会重逢后,除去她一直逃避的分手过程,回忆里关于徐光磊的全都是快乐的事。
从前有一回跟小必深夜喝酒聊天,小必想帮她一起骂前男友,整夜里她把认识到交往的点点滴滴钜细靡遗地说了一遍,竟然没能让最会同仇敌忾又直爽的小必骂出一个脏字。小必说她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模式,只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打转,关键的领域不会让人触碰:好比一个完美主义者因为想将最珍贵的、不受打扰的时间留去思考、处理最重要的事,于是先着手处理琐碎的杂事,偏偏杂事一再冒出,于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永远都在待办清单上头,被观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