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能不能通融一下?”除了累积点数以外,撞月卡每月可有三次八折的折扣机会。他们刚刚在食品区看到一款很精致的蛋糕,如果这边可以有点折扣,就能完全不超出预算了。
“戴小姐是你们的……”店员只是在行使保障会员权益的问话。
刘韦良说着:“戴小姐也算是我们的老师,我们在她所在的公司实习,她是指导者。她看我们很诚意的想帮教授买礼物,所以就大方地把卡借给我们用。”店员静静听着,白净斯文的脸上读不出太多讯息。他停顿了许久,终是点点头,过卡给了折扣。
正当学生们开心地准备付钱时,一名女店员小跑步过来,压低声音说道:“组长,十楼有你的外国访客,请你马上过去一趟。”
“外国客人?我今天是站柜,没有会。”店员一拧眉,明明离开座位前才确认过行事历的。
“那位客人也说她是临时过来的,没事先知会,如果你在忙,还是我请客人留下联络资讯,先回去?”
“我去看看好了。这边交给你结帐好吗?贵宾卡已经过卡,同学们要送礼,你等等给他们一张包装券,让他们到楼下选包装材料。”交代完,他转向学生们道:“我的同事会帮你们结帐,包装可以到二楼,那边有专门包装的柜位。这卡片……就请你们还给戴小姐。”
刘韦良从那店员手中接过卡片时,确定自己没有错看那严厉的目光。
徐光磊轻轻敲了敲玻璃门后进入,采光良好的会议室里一人独坐,听到声音,将手中茶杯放下,回过头来。
“……小林太太!”徐光磊讶异地唤道。
蚌头不高的小林太太站起身,鞠了个躬,以带着口音的英文说道:“徐先生,不好意思,没有先打声招呼就过来了。我其实想先看看你的书店,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拜会你,结果看完一楼的特展区就直接上来了。给你造成麻烦了。”
“不会。别这么说,小林太太。”徐光磊伸手请她坐下,随手将身上的店内围裙月兑下,放到一旁椅子上。原则上他每个月都会找一天在柜位帮忙,他认为亲近消费者是了解他们最好的方式,所以今天穿的是店内制服。也多亏了这个好习惯,才终于解开了那个谜——戴诗佳并不是没有收到他寄去的信。
分心不过几秒钟,徐光磊轻咳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坐在对面的女士,礼貌地寒暄道:“您来台湾观光?小林先生近来可好?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带你们四处走走看看,看你们想看文具还是吃美食。”
“我先生他……一个多月前离世了。”小林太太说着,暂将视线栘开。一会,才又道:“本来就有旧疾,所以我们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对我来说还是……”
她没有将话说完,但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与想念。徐光磊只能道:“请节哀……”
小林太太点点头,她扶起放在腿上的包包,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轻轻打开。里头纸板切出数条横线,黄铜制的书签、标签藉以嵌住,像音符跳跃在五线谱上。
“这是我先生最初跟最终的作品。”小林太太垂着眼,缓缓说道:“你看,起先也是这样敲不平整的,这可不是他故意要塑造商品个性,是技术问题。后来我们的店倒了,他又敲出这样的作品。说句心里话,我一点都不觉得是技术退步,因为不安、害怕,或是不服气、不想认输这些感情敲出来的不完美作品,和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全盛时期作品,那些用尺规才能量出细微差异的东西比起来,是不是更有人味呢?”
手工造的文具多多少少会有所谓的手感,同样的物件却不完全一致,这本就是手造的吸引力。
只是现在也有许多店家故意做出那样的明显手感,是在制造效果,易显得匠气。徐光磊认为这是职人与非职人的分别。前者永远在克服内心障碍,钻研技术,朝着完美前进,小林先生就是这样的职人。
“他或许只是想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人前,身为妻子,比起风光时刻,我更庆幸能陪伴他每一个诚实面对自我的时刻。”
徐光磊长指停在其中一枚黄铜书签上。
“这个,送给你。”在徐光磊开口之前,小林太太将小盒推向前,并在他能拒绝之前,又说道:“最后那几天,他仍惦记着还没回覆你的邀请。我想,他会乐意见到我来到杉墨书店,替他看看本来有机会再次为文具爱好者们制作文具的舞台。”
徐光磊还是未收。小林先生的辞世令他感到非常不舍,虽未曾深交,但用过他制作的文具、在一些简介中读过他说过的话,他感觉他是一个内心非常热情并且认真生活的人。而小林先生的遗物,这身为职人最具代表性的物品,理应留给陪伴一生的妻子。
“不……小林太太……”
“他也会希望懂得这些作品的人拥有这些。”她很坚持。
徐光磊看着她久久,才点头收下。不管小林太太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盒中物相赠,他都该相信她是细细想过的,无论是真正理解丈夫的想法,或是不愿睹物思人。
“我将会回到娘家那边帮忙。如果将来有机会,请到我跟哥哥的工作室参观。”小林太太将一张名片推向前。
徐光磊从黄铜文具中抬眼,伸手将名片拿过,愣了半晌。“小林太太,你……”
她在这时起身,又鞠了个躬。“徐先生,谢谢你成为我先生此生的最后一个知音,在他最消沉的时候找到他,提出一起合作的提议,最初与最终总是最特别的。而我……明年春天开始会回归赤井工作室,请多指教了。”
小林太太离开会议室,徐光磊起身相送,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连锁义大利面店中,姊弟俩面对面而坐,戴诗任明知故问。老姊嘴里的笔管面掉出来,不是因为看到窗外什么惊人景色,又或餐点不美味,单纯只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拿了张卫生纸,倾身贴心地往她脸上抹去。“我跟小必复合是这么令人讶异的事吗?”“我……我这是太太太太开心了好吗!”戴诗佳一时忍不住大吼了声,随即撝住嘴向邻桌道歉,才又小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都还没跟我说?”
“是我请她先别说的,因为我想自己跟你说。”戴诗任道。“跟她交往中的人是我吧,要分手也该是她来谈呀。”戴诗佳故意哼道。
“该跟你道歉的人是我。”戴诗任认真地低下头,停留了久久才抬眼,“当时我很冲动,老爸逼得紧,英国那边的学校迟迟没接受我的申请件,乐团又搞分裂,真的把我弄得心浮气躁——”
“偏偏小必又在这时瞒着你答应团长入团,变成替代你的贝斯手……阿任,”戴诗佳秀眉拧起,握握他的手,“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懂,她跟团长逼走你是希望断你后路,让你离开台湾时没有后顾之忧吧?”
“我懂啊。”他没有蠢到看不懂别人的好意,只是……只是无法接受小必对他有秘密,无法接受她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推自己一把,更无法接受她跟团长同声出气,好像他们默契天成一样。戴诗任承认自己不够成熟,谈过再多的恋爱也无法学会去忍受重视的人有一刻不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好好,我不说你不说你。”她投降。戴诗佳不会在老弟面前假装有多懂感情这回事,更何况他跟小必复合是令人乐见的,她不必问太多,只要祝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