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相思?不识相思,却染相思,好相思。”孙玉珏边说边晃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突地张大。“欸欸,你觉得我这一句怎么样?不赖吧。”
用肩膀顶了好友几下没反应,孙玉珏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探去——“怎么,大白天的也能撞鬼吗?不就是两个人……欸,君唯,为什么我觉得前头那小家伙好像你那个……”
话未说出口,已被孟君唯捂住了嘴。
孟君唯浓眉攒起,看见那抹他刻意疏离的身影,竟如此肆无忌惮地走进他的地盘里。
“你是伊武?”房内,面容庄严的老者是书院的院士先生,精铄的黑眸直瞅着伊灵,像要看出什么端倪。
“学生正是。”伊灵一身蓝袍儒生打扮,嗓音压沉,举措斯文,抹在唇角的笑意得体而不失礼。
为了能让弟弟买更好的药材,她收下订金,几日后,便带着定言起程前来余杭凤凰山。两人跋山涉水,从凤凰山脚下徒步上山,来到位在山腰处的松涛书院。
“你才刚取得生员的资格……”院士先生看着手中的推举信。“才十五岁?”
“是的。”
“看起来似乎要小了一点。”
“我还会再长高的。”她笑笑地表示。
“那么……”院士先生顿了顿,微回头,后头守候多时的男子立即上前。“君唯,由你安排这学生住哪一间房。”
“是。”
“伊武,这位是书院的夫子,孟君唯孟先生,教武学和野猎。”院士先生简略介绍着。
伊灵黑眸微亮,随即掩没在长睫底下,弯身作揖。“先生好。”
是他?
就是那位有断袖之癖且欺人弟弟的婬乱夫子?
她微抬眼偷觑着,对上他黑沉冷郁的眸,心没来由地震了下,赶紧再垂下脸。
不太像呢。
他面白如玉,浓眉斜飞入鬓,额高饱满,眸若蘸墨,气质沉着,看起来端正,而且是个严以律己的人。
“不用多礼,跟我来吧。”孟君唯淡道,黑沉有力的眸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嗓音比一般男子的还要来得低沉,但却相当悦耳好听,醇厚而裹着教人发栗的低音。
“少爷。”
身后的屏定言低唤着,伊灵这才发觉自己竟闪了神,轻咳两声,扬开爽朗笑意。“请先生带路。”
第1章(2)
随着孟君唯离开院士大人的书房,朝后山幽径而去,可见一列雅致楼台落在山林之间,环山合抱,桃花满林,美若仙境。
但是,孟君唯却领着她走入另一条小径,没朝那幢楼台而去。
“先生,那里不才是学生的住所吗?”她手指楼台声带防备。
难道这辣手摧草的婬魔,打算把她带到后山下手?
未免太性急,也大胆了一点!
“竹林楼已经满了,没有住房。”孟君唯淡道,径自往前走。
“喔。”她点点头,瞅着他高大的背影戒备着。“那么,先生是打算要带我到哪呢?”
“就在前头。”
“前头?”她朝前方探去,只有岩间清溪,远处溅瀑,绿林铺天,紫藤穿渡两旁……美景如画,但没有房舍啊。
“右手边。”他喃着,嗓音透着机不可察的笑意。
“右手?”她朝右探去,便瞧他向右拐了弯,便见清溪流往右侧,蓄成小池泊,池泊上躺着正盛放的莲花,而池上还搭着小巧步桥,桥的那端是幢极为典雅的房舍,屋后是片浓绿得教人心旷神怡的松林杏树。
随风摇曳,杏花纷飞若雪,松林沙沙作响,宛若低沉乐音。
眼前,是男人高大的背影,宽实的肩背,迎风飘扬的衣袂,像是个快要顺风而飞的仙人。
“小心!”
孟君唯回头,不意瞥见她脚下滑空,探出双臂,将她软腻的身躯收入怀里,那扑鼻香气,教他立即再将她揪出怀抱。
“小心点。”彷佛当她有毒,他动作利落地将她再推开一些,才往前走去。
动作仅在眨眼之间,一气呵成教她无法反应,只能傻愣愣地回味方才发生的事,她只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呵护的举措,温热的怀抱,清雅的香气……为什么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少爷。”
屏定言再次开口唤回伊灵不知道已经飞到哪的心魂,后者抿了抿唇,气恼自己竟莫名的出神。
“我是因为莲花才失神的。”此话一出口,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叹气懊恼。
“这莲花真漂亮。”她瞪着池里的雅莲,清新月兑俗,索性蹲在池畔欣赏。“以往我家乡每逢五、六月,总有莲花祭,很热闹呢。”
孟君唯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少爷,自言自语够了,该走了。”屏定言好心地提醒。
伊灵扁嘴瞪她,气她分明不相信她之所以出神是因为这一池的莲花。
她快步跟上孟君唯的脚步,踏过步桥,走入那间房舍。
“这儿是雅莲阁,东厢是我的房,你就住在西厢。”孟君唯没看向她,非常简略地述说着。
伊灵瞧这雅莲阁极为雅致简朴的摆设,过了穿堂厅,便是正面大厅,由大厅两侧分为东西厢,看起来占地不小,房间不少,但是……“这儿只住着学生跟先生?”
“没错。”
伊灵垂下长睫。难道说,婬乱下流的采草贼,想要近水楼台强欺她?
孟君唯教人读不出思绪的黑眸看着她许久,沉声低问着,“若是不想待在这儿,也许你可以申请其它书院,毕竟苏州也有几家府设书院。”
咦?赶她走?这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可就学生所知,松涛书院在江南极富盛名,从这儿出去的学子想要一举考过乡试,轻而易举得很。”若他真是个采草婬贼,就应该想尽法子将她留下才对。
还是说,他这是欲擒故纵?
“喔,你真的那么想当官吗?”他冷哂着。
欸?怪怪的……那嗓音明明没有敌意,却透露着些许嘲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些求学的士子,谁不想当官?先生未曾想过吗?”模不清对方的底细,她只好挑选比较一般的说词。
“未曾。”
“那先生怎会到书院当夫子呢?”想在府设的书院当个武师父,身份是比不上拥有举人资格的夫子们,但可也是要经过武院考试的。
孟君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话太多了。”
“……”嫌她吵这人到底是怎样?明明是个辣手摧草的婬魔,却又长得人模人样,最糟的是,她居然看不出这人的善恶,教她好气馁。
不是她自夸,她这双眼在烟雨阁磨得极利,人的眼神里藏着什么心思,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但是,她却看不透他。
他太沉,像夜幕,看不到全景,只有黑暗。
这样的人,怎会是个夫子呢?
可是,偏偏她感觉不到半丝恶意,甚至还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像在压抑着什么……
啊啊,婬魔,高深莫测的婬魔!肯定是。
这人,不可不防。
或许是她防人的神态太明显,教孟君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一会,叹道:“怎么,我会吃人吗?”
伊灵这才察觉自己竟将心思表露在脸上,微愕的瞬间,笑得得体而虚假。“是先生长得太好看,教学生看出神了。”糟!她在说什么鬼话?怎么会将在烟雨阁跟客人周旋的那一套搬出来使用了?
她这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
孟君唯愣了下,彷佛有些意外她的答案,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明日还有课,你一路远程而来,先去歇着吧。”他不甚自然地别开脸,随即往东厢而去,动作迅捷得近乎狼狈,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