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只要出张嘴,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办好,因为部落里的人似乎急着要认识他,所以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讨好他。这令习惯诡谲多变官场的司儒之不太适应,原以为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但观察久了,他才发现族人的行为原因十分简单。
因为陆芜要他们这么做,所以他们就做。
一群骁勇善战的武士及人民,全听命于一个看来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在司儒之看来相当不可思议。然而如同天朝一般,百官万民不也全是听命于皇帝一人?只要换个角度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但她为什么会对他特别好?到目前为止,他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就不知如果要金虎族协助天朝深入狼族救人,这样也会答应吗……
“萱儿,我该从哪里着手呢……”司儒之由卧榻上坐起,懒洋洋地望着墙上亡妻的画像,深思起来。
他们喜欢他,因为他会是他们的老师,但深入狼族是十分危险的事……
正当他在思考时,大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司儒之虽然下意识皱眉,却其实也渐渐习惯,这儿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毕竟上行下效,现在站在眼前那名笑得张扬的艳丽女孩陆芜,就是最坏的示范哪!
“司大人,你吃饱了吗?”陆芜笑吟吟地端了个盆子进来,里头装了几颗颜色鲜红欲滴的果子。
这也是陆芜令司儒之不解的地方,身为首领,很多琐事其实由底下人服其劳即可,像京城的高官富贾们,被侍女侍童们服侍到,根指头都不必动就能穿好衣服,张开嘴就能吃饱饭,但她对于身边的事总是亲力亲为,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体恤下人的缘故,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本能的独善其身,不相信身边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环境才会养出这样的个性……因此,他对她一直有些提防,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又十分友善,这又令他陷入五里雾中,只能静观其变。
“你在和谁说话?”她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望向墙上的画,看清了是个巧笑倩兮的美女,不由得心头有种古怪的窒闷。“画上的人是谁?”
“是在下的妻子,已过世好几个月了。陆首领有事?”他早已起身,边整理自己略皱的衣角,边化解悠闲被打断的不悦。
所以已经死了?原本听到“妻子”两字,整个情绪荡到谷底的陆芜,知道那人早就往生不构成威胁时,顿时心情大好,又恢复了笑容。“啊,是了!这是咱们这儿很有名的红果子,你吃点吧。”
瞧她递上果子,虽不明白她方才转瞬间似乎变化了一番情绪,他还是决定视而不见,道了声谢后接过果子,那鲜红可口的模样很是讨喜,令他不由得淡淡笑道:“在下前来贵族之前,曾参详过关于金虎族部落的各种传闻记载,倒是没听说有这么可爱的果子。”
“外来的人当然不知道,这是咱们金虎族的特产,只有西南边树林里的秃头崖上有,产量不多,还是我特地派人去采,大人才有得吃呢!”陆芜笑嘻嘻的邀功。
“秃头崖?”司儒之突然眉头一皱,“该不会是那个寸草不生的岩石山吧?那可有几丈高啊!又没有借力的地方,族人们是怎么上去的?”
“徒手爬上去啊,”陆芜说得理所当然,“这次采果子只摔了五个人,不过是头破血流,断了几只手脚,算不得什么大事,能采到果子比较重要。”
她似乎不把族人安危当一回事的说法,令司儒之感到不可思议。他忍不住试探道:“要是采不到果子呢?”
“那就全砍了啊!连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留着做什么?”她耸了耸肩,自己拿了颗果子率性的咬下。
这样就砍了~要不是他一向镇定,他相信自己会忍不住叫出来。“这……是族里的特殊律法吗?除了摘不到果子,还有犯了什么样的事要砍头?”
“绿什么法?是吃的东西吗?”她反问他,一脸茫然,“我说砍就砍,我说留就留,关吃的什么事?”
他没心思纠正她的误解,只是不断质疑道:“所以摘不到果子就砍了……那些没摘到果子,却因摘果子而坠崖的人又如何处置?”
“嗯……看我的心情喽!大人如果你觉得他们摘不够,那也砍了算了……”目光触及司儒之陡然一肃的表情,陆芜突觉心虚,不知不觉地改口,“不好吗?那不然断手断脚以示惩罚?”
司儒之突然懂了,这里果然是陆芜说了算,她就是皇帝,就是律法,而且在金虎族里,人命还相当不值钱。
一种无言以对的心情油然而生,即使慵懒如他,什么闲事都不想管,但这显然超出了闲事的范围。
若不改正这种行为,万一以后莫名其妙被砍的是他,那真是自食其果了。
“不!人命岂可如此轻贱?”他刻意板起脸,严厉地盯着陆芜。
陆芜从没被人这么反对过,本能地沉下脸。“否则呢?”
一种凛然气势突然由她身上张扬,司儒之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平时在朝为官,皇帝的威严也不过如此,一个年轻女孩怎也会有这种王者之风?
“在下至此替朝廷实施教化,便是要杜绝这种情况,如果我教一个你就砍一个,金虎族永远都不会变。”他据理直言,并没有示弱。其实这也算一种试探,因为他注意到,这段时日以来她似乎一直很在意他的反应,若猜测不假,他应该能好好利用这一点。
而陆芜的态度果然不出司儒之预料,由于他义正辞严,她怔了一下后,突然想到眼前是她在意得不得了的人,不知为什么气势就突然弱了下来,讷讷地道:“那要怎么办?了不起我不砍就是了。”
“不只不能砍,还要告诉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既然因不明原因相当听他的话,司儒之便趁胜追击,“这样对的事才会被宣扬,错的事则不会再犯。”
陆芜皱了皱眉,很是困扰的样子,“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难道她是非不分吗?司儒之不由得反问:“似乎在金虎族里,你就是真理,那么我问你,若是今日你的族人在战役上杀敌立了大功,你待如何?”
“赐他几头牛马吧。”陆芜耸耸肩。
司儒之点点头,在部落里,牛马是很重要的财产,这代表她的赏罚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分明。“那万一这个人在下一次战役中,打了败仗呢?”
“砍了!”陆芜脸一沉。
司儒之试着沉住气。“万一他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呢?你因一次失败就砍了他,岂不是大灭自己人的威风,也让金虎族的武力大大降低?”
陆芜一拍胸,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会有这种事,因为金虎族最厉害的勇士,是我!”
他顿时无言,知道自己举错例子,于是换另一种说法,“这么说吧,若每个战败的你都要砍,不是让他们没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万一他们在战场上成功杀了很多的敌人,却打了败仗,你是要赏,还是要罚?”
“这……”她突然语塞,陷入混乱。
“那就是了。如果没有一项赏罚的评判标准,一迳以你的意志为依归,那么人民就不知道什么该遵守,什么不能做。在无所依循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动辄得咎的情况,久了人民会反的。”他沉沉地望着她,“万一你砍错了人,人命可是不能重来的,届时旁人又怎么会服呢?”
陆芜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带有英气的眉一皱。“那你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