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他不敢想像若是失去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冉儿在旁见他一口一口仔细喂着香柳,连滴汤汁都没有流出来,足见他有多么专注,不免心里一酸。“将军,让冉儿来吧。”
“不,我来就好。”权辰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这几日没睡好,他的声音却是异常沙哑。“香柳不是很会算命吗?她怎么算不出自己会有这一劫?”
“小姐从不替自己算命的。”冉儿解释着。
“怎么说?”
“就如同医者不能自医,算命因为带着许多的相命师自己的意见及看法,容易被自己的定见影响,所以是算不准自己的,因此小姐想知道自己身边会发生什么事,通常是看冉儿的相。”冉儿语音稍弱,接着微作犹豫地道:“这是小姐的说法,但冉儿猜测,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平时权辰汉根本不可能这么和人聊天,但冉儿提到了香柳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所以他很想知道。
“冉儿以为,算命卜卦之事,其实就是通晓天机,所以就算相命师真的算出了什么,通常也只会暗示性地指引一下,不会给真正的答案。而替自己算命,等于直接泄露了天机给自己,一点保留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会折寿的。”在听香柳论卦及集结自己多年的观察经验,她做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替自己相命会折寿,她才会不替自己算命。”权辰汉忍不住一笑,却是带了些苦涩。“香柳个性重于利己,没有好处的事不做,对自己有坏处的事更不会做,这确实像她会做的选择。”
冉儿一听,心里更难过了。才相处不久,权将军已是如此了解小姐,足见他对她用情至深,只是眼下的小姐根本看不到。
“将军,冉儿去替小姐端盆水来洗洗脸。”她聪明地避开,不想在权辰汉面前表现出她的伤心,这只会更添加他的忧虑。
冉儿走后,剩下他与香柳独处。要是过去,两人不斗个嘴绝不会罢休,然而这时候,他只能慨叹,她怎么就不能起来和他说句话?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感情再无保留。此刻,就算让她知道了他的感情,他也不在乎,让她嘲笑,甚至就算她根本不要他,他都能接受,只要她醒来就好。
像是感受到他的深情,床上的香柳突然动了一下,让权辰汉立即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香柳?!你醒了?!”他轻拍着她的脸,“香柳?!”
须臾,她仍没有反应,权辰汉不禁苦笑着以为自己太过敏感,才会以为她醒了,想不到下一秒,她突然睁开了眼,直直望着他。
“老天……你真的醒了?!”这一瞬间,他几乎难以置信。“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他,片刻,权辰汉觉得不对劲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很冰冷,没有一丝过去的媚态,没有一点曾有的慧黠,更少了该有的神采!
突然,她挣扎着起身,他急忙将她扶起,等她缓过气后,默默地走下床,来到梳妆台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开始感到不安,她的一切行为实在太诡异了,他试着和她沟通,“香柳?你怎么了?刚清醒不要急着走路。”
她还是没有回答,迳自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儿有着她常用的金簪,还有一把梳子,她拿起梳子,对着铜镜开始梳理自己的发。
原来她是在意外貌?想到她过去总是艳光四射地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一清醒就想整理仪容也不奇怪,权辰汉有些好笑又放心地想着。
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香柳拿起发簪,像是要插在自己的发上。
她尚未梳髻,如何插得上?当权辰汉正想提出这个疑惑时,她突然眼中厉光一闪,持着金簪的手,就这么往他胸膛刺来。
他反应极快地一闪,她一簪刺空,想不到她一个转身,又不放弃地朝着他刺去,像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香柳!你想做什么?”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引来舱房外的守卫,到时香柳杀害镇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出去,马上会被安上一个斩立决的罪名。可他也不能对她动手,因为他只消轻轻一掌就能将她打飞,所以只好一直闪躲。
香柳见刺不着他,突然反手将金簪往自己喉头刺去,权辰汉见状伸手想夺簪,她马上反手一簪划过来,立刻就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条血痕。
“香柳……”他突然发现,她的眼神真的不太对劲,他怀疑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脑海里突然想起她曾经提过的扶桑幻术,又联想到那日凤栖山之行,沿途都有人跟踪一事,是否那群扶桑武士其中之一在她上船之前,对她动了手?
“香柳,你要杀我吗?”权辰汉厉声问。
“杀死你!杀死权辰汉!”她的目光凶狠,语气也不若以往温柔,而是带着凌厉的恨意及杀意。
“如果一直没达成目的呢?”
“中术者就会一直沉溺在幻术里,永远不会醒。”
那日李齐与香柳的对话,如今想来却如此恐怖,如果他不死,她是否将永远处在这个状态?
权辰汉突然不躲了,当香柳的金簪朝着他刺来,他立得直挺挺的,毫不抵抗地承受那针刺入身体的疼痛,而就在金针完全刺入他的身体之后,香柳忽然松了手,眼神也变得迷茫。
权辰汉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他觉得自己慢慢失去了力气,眼前也开始发黑,但香柳却是越来越清醒,直到眼神恢复了清明,她也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以及插在他胸口的——她的金簪。
“权……辰汉?!你……怎么会这样……”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桩事似乎是自己做的,她抖着手,急忙扶住他的身躯,大眼里浮起了雾气,张口欲喊,“来人……”
“不要叫、不要叫……等会儿叫冉儿……密传军医……”权辰汉用尽最后的力气吩咐,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权辰汉并没有像香柳一样昏迷多日,因为他体质好,加上胸口的刺伤位置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所以只是看起来严重,并没有伤到要害,不到一个时辰便悠悠转醒。
当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香柳一脸凝重地坐在床边,眼中含着复杂的情感、挣扎与不解,他敢说,从认识她开始,他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真情流露的时候。
“你似乎中了扶桑人的幻术。”他看着她淡淡地解释,希望能让她心里好过些。
“我知道。”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语气中的柔和也是前所未有。“在我上船前,看到街头有个扶桑人……接着就不省人事了,想不到扶桑人这么厉害,控制心智的能力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权辰汉眉头一锁。“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提防,否则若是人人都中了幻术,大军光是自相残杀就好,这仗也不必打了。”
“幻术只对单独的人有用,没办法大范围的控制一群人,除非有一群人一起使力,因此只要几个重要的将领不要出事就好。何况,我既中过幻术,大概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现在已有了解决之道,待之后有空再告知将军。”
对于他最重要的事,对她而言却是其次。大军的胜负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天下之大,她无牵无挂哪里不能去?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一个关于“心意”的问题。
她不待权辰汉细问,语重心长地转移了话题,“将军可否先解决香柳一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