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路上像吃错药似的,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动不动给人脸色看,不仅对周泽没好脸色,还冲着邓琰暴喝,他暴躁的情绪搞得她的心情也不是很愉快。
她喝了一口清茶后又道:“排骨大哥,你是余毒未清吗?要不要在附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脾气这么暴躁,一定是体内余毒害的。
“不需要。”周凌恒将碗中的馒头朝她面前一推,托着下巴发脾气,“半点油水都没有,朕没胃口。”
柳九九起身,端着馒头去借了一口灶,将馒头切成片,下锅油炸,再用剩下的油煎了两颗鸡蛋,随后又在驿站后面找到一块菜地,摘了些青菜,洗净后用热水焯熟。
两片金黄酥脆的馒头片夹着青菜、鸡蛋,有点像煎饼。她见周凌恒胃口不好,又在驿站后摘了青涩的李子,用捣蒜的石盅将李子去核去皮捣碎,浇上刚让人去树上摘的野蜂蜜,给周凌恒端去。
周凌恒看见她端来的馒头片夹鸡蛋青菜,疑惑道:“这是什么菜?”
“我随便捣鼓的。”她将蜂蜜李子肉推到他面前,“你尝尝好不好吃。”
周凌恒咬了一口馒头片,酥酥脆脆,油腻被青菜吸走,口感倒是挺清爽,再吃了一口蜂蜜李子肉,酸酸甜甜,很开胃。
吃到铲铲做的食物,这会儿他什么气儿都消了。
柳九九见他爱吃,转身又去厨房做了几个,打包带走,路上吃。
周泽倒是郁闷得很,侄子有美味吃食,而他却只能吃白馒头。他看着柳九九圆润的侧脸,有片刻楞神,指月复陷进馒头里,馒头碎末掉了一地。
周凌恒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铲铲,挪了个位置,用自己后脑杓档住他的视线。
他们决定连夜赶路,马车里冷如冰窖,柳九九裹着狐狸毛披风,蜷缩在周凌恒大腿上打盹。
翌日清早,他们到达京城。
周凌恒让人送周泽回汉林别苑,自己则跟铲铲去邓琰府上。毕竟被蝎子螫过,体内的毒也不知清干净没,得找冷薇看看才放心。
邓府里外除了卧房,就连厨房和茅房外都摆满大大小小的药罐,花园里还养着五毒,一般小贼若是敢进邓府偷东西,不用邓琰动手便会被毒物咬得半残。
柳九九怀有身孕,不适合看太血腥的东西,他让她在马车里坐着,一个人跟着邓琰进去找冷薇。
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瓦缸,里面倶是装着这几日抓到的刺客。邓琰指着这些人,讥讽道:“这些人都是从大苗千里迢迢赶来送死的。”
周凌恒扫了一眼邓琰家的院子,深觉这里比天牢还可怕。他问道:“招了吗?”
“冷薇还在逼供,进去看看吧。”邓琰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先后进入屋子,冷薇正在洗手,看见邓琰,雀跃地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相公,你回来了!”
邓琰抱了她一下,捏了捏她的脸,问道:“怎么样?”
“问出结果了,大苗用毒制住西州城陈将军的女儿,陈将军为保女儿性命变节,杀了西州郡守,放大苗人入关。”冷薇顿了顿又说:“你们放心,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通知爹和大哥了,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人马,就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前往西州城平复叛乱了。”
“大苗善用毒物偷袭,只怕我爹和大哥不是他们的对手。”邓琰看着冷微,眼中有话。
冷薇咬着唇楞了楞,看了眼周凌恒才接着说道:“如果皇上能恢复你将军之职,我也愿意同你走一遭,去西州城帮你们破大苗毒阵。”
周凌恒模了模鼻子,调侃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齐力同心啊,冷薇,朕知道你是大苗冷家人,你此番前去可算是大义灭亲,你狠得下心?”
冷薇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冷家制毒以害人为本,我制毒以救人为本,况且他们从没拿我当过冷家闺女,从我踏进大魏国土那一刻,我就不再是冷家人。”
冷薇幼年过得辛苦,如果不是遇到邓琰,或许她现在仍旧是受族里唾弃的私生女,如今大魏才是她的家,至于大苗冷家,说是她的仇人也不为过。
周凌恒道:“那好,回宫之后,朕便拟旨恢复邓琰将军之职,遣你们夫妻前往西州城。”
回宫之后,周凌恒便拟旨恢复邓琰将军之位,且任命邓琰的大哥为主将,邓琰为副将,命他二人率兵前往西州城剿平叛匪。
凤山祭天之行结束,周泽不得不返回封地。他临走前想再见柳九九一面,柳九九却以月复痛为由拒绝。他不甘心,于是夜半三更来到景萃宫,想翻墙进去,却被景萃宫外三层严实的防守挡住去路。
他坐在景萃宫外的榕树上,看着里头的阑珊灯火,心头泛上几丝酸涩。
他只想见见她,能再吃她做的一顿饭,不需要大鱼大肉,哪怕是红薯锅巴饭就腌菜,他便心满意足。
现在看来,那救命的恩情太薄,那个女人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他。
他很羡慕周凌恒,能拥有这么一个女人。
如果他是周凌恒,宁愿做一个普通人,同她粗茶淡饭,过幸福恬静的小日子。
周泽忽地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渴望跟一个女人粗茶淡饭?这可是他以前最鄙视的生活,如今却对这种生活生了羡慕之情,真是可笑,可笑!
棒日一早,周泽起程,返回封地,车辇行出京城时,他还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后看。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就是,陌生的时候对她不屑一顾,觉得她的命如蝼蚁如草芥,她生或死都与他无关。一旦喜欢上,便觉得她的命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生,他会念着她过得好不好;她若死,他的情绪大概会为之癫狂,心也会为之疼痛。
她的一切,都会变成自己的牵挂。
周泽想了一路,恨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没能对她好些,恨自己曾经对她下过重手,恨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他不做那些,她是不是不会那么怕他?也不会那么讨厌他?
老天真是爱开玩笑,让他喜欢上这么一个女人,如果能早一点,他早周凌恒认识柳九九,早周凌恒喜欢她,或许,她现在不会是周凌恒的女人。
返程之路颠簸辛苦,他浑浑噩噩地想了柳九九一路,好不容易想的不再是她,一到饭点,刚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脑子里又迸出柳九九的红薯锅巴饭。
妈的,为什么那个蠢女人会做饭?这还让不让他以后吃饭了?
周泽饱受折磨。
终于明白,相思何其苦。
周泽离开京城,再加上冷薇愿同邓琰前往西州城平定叛匪,周凌恒心底的大石才稳稳放下。
六月底,太后忽然卧病在榻,成日浑浑噩噩,没什么精神。柳九九也不顾怀着身子,时常拎着食盒去慈元宫探望,太医来一拨去一拨,可太后总不见好。
经太医诊断,太后脉象正常,身体并没有不妥之处。
太后手撑着额头,无精打采,浑身不得力,一阵“哎哟”道:“杜太医,哀家到底如何?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柳九九同唐贤妃、秦德妃侍立在一旁,屏住呼吸等杜太医说结果。
杜太医起身跪下,对倚靠在榻上的太后磕头道:“您的脉象正常,同常人无异,恕臣无能,臣实在看不出您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后揉了揉额角,半阖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哀家当真是时日无多了。”她抬了抬眼皮,冲着柳九九招手,“菁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