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杜夫人的神情更是温柔起来,深深地看了蓝掌柜好几眼。
蓝掌柜叹了口气,“哪里这么容易寻得到呢……”
杜夫人连忙道:“没寻到也不妨事,反正公主已经把那对福瓜耳坠赐给我了。”
他一怔,“公主怎么……”
“那对耳坠夫人戴着更合适,我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安夏道:“掌柜若是这趟出门没有收获也不打紧。”
“这趟出门,货也进了一些,不过却是墨玉。”蓝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奉到安夏面前,“草民想把这个献给公主。”
一旁的小茹上前替安夏将锦盒打开,却见其中伏着另一对福瓜耳坠,不过并非玲珑雪白,却似墨汗的颜色,深邃中带着一抹幽绿,乍看虽有些老陈,然而看久了却觉韵味悠长。
“这个……叫墨玉?”她倒是第一次见。
蓝掌柜介绍道:“对,其实跟羊脂玉也算同源,戴久了亦温润无比。虽然这颜色许多人觉得不如羊脂玉可爱,但前朝太后独爱此玉,引得诸多贵妇人争相收藏,所以也是价值不菲,公主在宫中应该听闻过吧?”
安夏急中生智,胡诌道:“对,似乎有些印象,我母妃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玉饰。”
“公主若转赠给婕妤娘娘,那真是草民之幸。”
安夏却没接受,只道:“其实这玉与杜夫人也挺相衬的,夫人,这也是蓝掌柜花了一番心思寻来的,您若喜欢,我也不必带回宫里了,送给您吧。”
杜夫人赶紧拒绝,“不不不,这是献给公主和娘娘的,民妇哪里敢贪心。”
“玉赠有缘人,”安夏笑看着她,“其实这玉本就是蓝掌柜为夫人您寻的,若您没看见就罢了,但今日正好在场,那便是有缘,夫人,不必推辞了。”
这话中藏有深意,杜夫人与蓝掌柜霎时领悟,四下一片鸦雀无声。
安夏为化解尴尬,开口道:“也不知隔壁的梨园可否点戏,杜少傅,不如咱们去点几出,等会儿一边用膳一边听。”
“好,臣随公主去。”这一刻,杜阡陌很懂她的心思。
安夏吩咐道:“小茹,搀我起来。”
其实她不过是希望留一点时间给杜夫人和蓝掌柜独处,她不知道杜阡陌是否知晓他母亲与蓝掌柜的过往,等一会儿她打算仔细问问。
所幸杜阡陌是无比聪明的人,一声招呼他即知该如何行事,此刻她不必再多言。
第九章缘分注定心之所向(1)
出了食味阁,要至梨园,得绕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巷子,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无门连通,有些麻烦,不过安夏很喜欢这样的麻烦,因为如此她就可以多跟杜阡陌说几句话了。
晌午,天朗气清,树影婆娑,一阵风过,裙摆飘起来,她觉得十分惬意,或许是因为他陪伴在侧的缘故。
安夏微笑问道:“杜少傅没有话要问我吗?”
杜阡陌道:“关于家母与蓝掌柜的事吗?”
她轻声道:“看来杜少傅早有所闻。”
“在下只知道家母与蓝掌柜从前是邻居。”
“杜少傅可有想过……”安夏斟酌一阵子才道:“杜夫人这些年实在孤苦,或许该给她找个伴儿?”
杜阡陌眉心微皱,并不回答。
母亲的心思他多少猜到了一些,可是他的身世如此复杂,假如母亲再嫁,继父必定会洞悉其中秘密,到时候恐怕会惹来天大的麻烦,母亲肯定深知这其中的利害,所以就算这些年寡居、就算她与蓝掌柜有再多的过往,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有时候母亲对他发脾气,他也很明白,那不过是隐忍太久的一种渲泄罢了,所以他处处退让,体谅一个寡居妇人的苦楚。
“凡事要讲缘分,”他严肃道:“家母若再嫁,我并不反对,可好歹得找个有缘分的人。”
“蓝掌柜与杜夫人就挺有缘的,”安夏笑道:“少时是邻居,年老了还能有来往,这不是有缘是什么?我听闻蓝掌柜也是鳏居。”
他不这么认同,“若真的有缘,他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毕竟打小相识,比起旁人更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可偏偏蹉跎到这把年纪还是两相分离,可见也未必有缘。”
安夏微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若是这般解释,似乎也行得通,但这样的答案总让人有些不太甘心。
她道:“依我看,只是垩碍太多,杜夫人或许顾及名节,不敢把握当下的缘分。”
他固执己见,“所谓塞碍便是缘障,所以说到底,还是无缘。”
“杜少傅……”她狐疑地看着他,“莫非杜少傅并不赞成母亲再嫁,所以将此事看得如此悲观?”
他言辞中的排斥之意,她当然听得出来。
杜阡陌摇头,“在下是随缘之人,不会刻意拒绝什么,也不会主动筹谋什么,得之是幸,不得是命。”
“那么……杜少傅自己的婚姻大事难道也随遇而安?”她不由道出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他浅笑道:“是随缘。”
什么随缘啊,不主动不争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跟随便有何区别?说到底,其实还是用来逃避的借口,这是否说明,无论娶熙淳抑或是娶她,其实他都无所谓?
“我倒觉得若缘分摆在眼前,终归还得自己主动往前走一步,才能触得着。”她嘟着嘴道:“否则就像树上的果子,就算唾手可得,可连手都不伸的话,也摘不下来啊。”随缘,也要惜缘才对。
“公主说的也对,”杜阡陌话锋一转,“只是这树上的果子到底生得有多高,是伸手可得还是永远也构不着,谁也无法判定。有缘与无缘,有时仅仅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
好吧,她辞穷了,争不过他……杜阡陌真是诡辩之才,刀枪不入,滴水不漏,段位太高,她可绝非他的对手。
“两位是来听曲的吗?”走着走着便到了梨园门口,伙计见了他们,笑着上前打招呼。
安夏道:“我们是隔壁食味阁的客人,想点几首曲子一边吃饭一边听,银子好商量。”
“哦,食味阁的客人啊,”伙计道,“行,行,不知二位喜欢听什么戏?”
“夫人喜欢听什么戏?”安夏侧眸看着杜阡陌。
他答道:“不拘什么,有青衣唱段的都喜欢。”
“那就点几出青衣为主的戏。”安夏对伙计道:“拣戏班最拿手的唱就成。”
“这……”伙计满脸为难之色,“不瞒二位,今儿晌午是永庆班的场子,永庆班的头牌青衣嗓子忽然哑了,如今正在演热闹的武戏呢。”
杜阡陌蹙眉,“这么说,今儿晌午就没青衣的戏听了?”
“怕是暂时唱不了了,”伙计建议道:“两位还是点武戏吧,武戏也是永庆班的拿手绝活。”
“武戏要在台下看才有意思,”安夏失望地道:“我们在隔壁吃饭,就想听几出悦耳的戏曲,哪里看得了武生耍刀弄枪呢。”
“这……”伙计一脸窘迫,“恐怕对不住两位了。”
“咱们回去吧,”杜阡陌对安夏道:“也是不巧,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无缘。”
他或许只是一句无心之语,安夏却忍不住想跟他较较劲,“无缘?那也未必见得,今儿我偏偏就想听青衣唱戏。”
“姑娘这是为难我们……”伙计赔笑道:“青衣确实嗓子不舒服,在后台歇着呢。”
“小茹,”安夏转身吩咐道:“你叫车夫回家一趟,去母亲屋里取些前两日调制的糖膏来。”
小茹一楞,“现在?”
“对,现在,马上。”安夏道:“车夫快马加鞭,应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来回,将那糖膏赠予永庆班的青衣,她吃了或许嗓子立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