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淳怔了怔,笑容霎时有些尴尬,正想将点心塞进嘴里的手也僵在空中。
元清有些幸灾乐祸,给安夏使了一个眼色,暗自莞尔。
安夏倒是没什么嘲讽熙淳的心思,虽然她方才与熙淳闹了矛盾,但她总觉得熙淳被皇后当面如此数落,也是可怜。
皇后忽然侧目问道:“夏和最近可好些了?”
安夏没来由有些紧张,低头道:“回娘娘,已经大好了,多谢娘娘关怀。”
“不是本宫说你,好端端的去骑马做什么?”皇后沉声道:“摔了这一跤,连累宫中多少人为你受罪,你可知晓?”
骑马?
对了,听说她是骑马时摔伤,导致卧病一场。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夏和公主的灵魂不知飘散到何处,换成她,安夏,被困在这个躯壳里。
“儿臣知错了。”她乖顺地认错。
第二章相似之人触心弦(2)
皇后又要说什么,突然有宫人来报——
“启禀娘娘,宋婕妤到。”
“正好,让她进来。”皇后点头。
宋婕妤?安夏连忙抬起头来。
衣着素净的宋婕妤由太监领着,捧着一册经卷躬身而至。虽然她衣饰是嫔妃的等级,但整张脸粉黛未施,略带细纹,看起来格外憔悴。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宋婕妤长跪在圆拱门外,声音十分沙哑。
皇后冷冷地问:“经文可是抄写好了?”
“回娘娘,已经全部抄毕。”宋婕妤奉上卷册,“请娘娘过目。”
“不必看了,”皇后却道:“抄写经文不过是让你静心思过而已,如今你可知错?”
“臣妾知错。”宋婕妤低声道:“臣妾不该擅自带夏和公主出宫,擅自让她骑马,致使公主摔伤,大病一场……”
安夏睁大双眼看着宋婕妤。没错,宋婕妤应该就是、就是……
“夏和,”皇后盯着安夏,“你也听见了,你任性胡为,使你母妃替你受罚,从今以后不得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记住了吗?”
母妃……对,这宋婕妤便是夏和公主的母亲。
她早就听闻夏和的母亲出身低微,不过是年轻时得过萧皇一次宠幸,有了夏和公主,得封婕妤,不过位分再也没有上去,也再没得到过圣恩,原来就是眼前这可怜的妇人。
“夏和公主……”宋婕妤依旧跪着,抬头望着安夏,“病可大好了?母妃这段日子一直在天音阁抄写经书,没得空去看你……听说好些事情你都不太记得了?总还记得母妃吧?”
不知为何,安夏忽然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泛起泪花。
来到这个时空,此生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眼前的宋婕妤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母妃,我已大好了。”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连忙道:“我怎么会忘记母妃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宋婕妤微笑着,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只是碍于有皇后在一旁,情绪不敢流露。
“今日你们母女都在,有些话本宫要亲自问清楚,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皇后忽然道:“那日出宫,到底是你们俩谁的主意?”
“是臣妾,是臣妾一时糊涂。”宋婕妤连忙道:“夏和公主平日忙着学业,臣妾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她了,那日她到臣妾宫里来请安,臣妾一时高兴才忘了规矩,擅自带她出宫,想与她多相处片刻……”
“真的吗?”皇后看向安夏,“夏和,你母妃所言属实?”
安夏思索着,从前的事她并不知晓,想来也应该是如此吧。
宋婕妤听上去可怜得很,明明亲生女儿近在咫尺,却大半个月不得相见,也不知道是宫规太严,还是从前的夏和真的太忙?
但安夏觉得,作为女儿,不该把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且皇后对宋婕妤敌意满满,之前已经罚她在天音阁抄写佛经,女儿病中也不让她见一面,倘若此刻再得了藉口,还不知会整出什么花样来。
“回娘娘,”安夏道:“此事并不怪母妃,是儿臣想出宫去玩,央求母妃,她一时心软才随了儿臣。”
“夏和公主……”宋婕妤摇头,“你何必替母妃开月兑,明明是母妃提议——”
“皇后娘娘,您想,平素我十天半个月都不去与母妃见一面,这是为何?”安夏索性道:“母妃宫里虽好,但她太喜欢唠叨,我这个人最怕听唠叨,哪里愿意与她多加相处。那日若不是我有事想出宫,母妃也叫不动我。”
她这话一出,四下的人皆是一愣,她们都不曾料想她会如此回答。
宋婕妤霎时红了眼,颤声道:“夏和公主,原来你……嫌弃母妃太爱唠叨?”
此时此刻保全宋婕妤不再被皇后责罚要紧,安夏也顾不得她的感受了,日后再来弥补吧。
“这么说,是你有事要出宫?”皇后凝眸紧盯着安夏,“所为何事呢?”
何事?她哪里晓得……
依着夏和的脾气,应该就是贪玩吧?安夏不敢胡乱猜测,许多往事大概要靠她今后去慢慢推敲了。她答道:“我不记得了。”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谎时,就谎称失忆,这个方法最好。
“不记得了?”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半晌之后方道:“好,那就待你日后忆起再对本宫说吧,今日本宫不再责罚你母妃。”
“多谢娘娘。”安夏如释重负。
“不过还是要罚罚你。”皇后道:“你们今日在御学堂学了些什么?就罚你把功课抄写一百遍。”
一首小诗抄个一千遍也不算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安夏心中悦然。
不过她发现宋婕妤有些失神,想必是方才她嫌弃宋婕妤太过唠叨,让这位母亲伤了心。
先渡此劫要紧,待她回去再慢慢弥补吧,她一定有办法让宋婕妤高兴起来的。
在皇后处用完了点心,安夏随宋婕妤来到她的央兰宫。
听说央兰宫里种满了兰花,初春的时候特别美丽,可惜现在已入夏,那般景致不得而见,但这里的确布置得很清雅,虽然用度只是婕妤的分例,却不显寒酸。
宋婕妤一脸忧心地道:“夏和,你早点回宫去吧,今日不是还要抄写《通乐》吗?”
安夏道:“我陪母妃多说说话。”聊聊宫中之人,免得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是嫌母妃爱唠叨吗……”宋婕妤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母妃怕你在这坐得烦……”
丙然,她是在为之前的事心中不快。安夏笑着解释,“母妃,女儿那样说是为了搪塞皇后娘娘。说真的,之前的事情,女儿都不太记得了,从前若是真的说过什么话伤了母妃的心,母妃还要原谅女儿才是。”
“真的都不记得了?”宋婕妤吃了一惊,“怎会如此严重?方才听你所言,母妃还以为你大好了。”
“女儿或许是遇到山魅了,被她夺了魂。”安夏摇摇头,“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我的儿,”宋婕妤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母妃这些日子被困在天音阁,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娘俩见面,我还以为你其实没什么大碍,若知道如此严重,母妃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不去见你。”
安夏毫不在意地道:“母妃,女儿没事,身子已经无恙了,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宋婕妤怔了怔,思忖片刻,点头道:“也许你说得对。”
安夏沉默地依着宋婕妤坐了一会儿,心境无比平和,好似在这个世间终于找到了依靠。其实宋婕妤身分低微,哪里算得什么依靠,只是这种温暖的母爱,特别让人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