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怕她啊?拔除这颗大钉子,下一步就轮到韦芸香,我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你别乱来,檠丰的孩子得留下,霍秋水死后,咱们家少了圣眷,檠丰再死,怕是皇上会把顾家抛在一边,可只要留着檠丰的孩子,万一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够勾得皇帝垂怜,帮顾家再翻一次身。”
他旁的不行,算计这种事可是一等一的本领,若是跑去行商绝对是个好商人,一分本钱得收回三分利,一桩交易他非得从中榨干最后一滴利益。
“要是生下男娃儿怎么办?要不是皇帝让王爷请封顾檠丰作世子,王爷何必与贤贵妃交换条件,谁晓得皇帝会不会让他的亲孙子来当顺王世子。”
丈夫的话让邹氏的声音猛地拔尖,要不是为了世子之位,她何必辛辛苦苦谋划,八个月耶!这八个月来,她天天担心阴谋被拆穿,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连睡觉都不安。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皇帝广贴皇榜招来一个什么神医,把他的病傍医好了,那不只是前功尽弃这么简单,倘若下毒之事被揭,依王爷那副自私性子肯定要推人顶罪,而她这个嫉妒嫡妻的继室夫人就是最好的代罪羔羊。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绝不愿意留下甩不掉的臭尾巴。
邹氏的顾虑没有错,顾伯庭想了想,道:“如果是男孩,要杀就杀吧。”
夫妻两人当檠丰已经死透似的,竟当着他的面商讨大事。
一句句话传进耳里,檠丰满肚子悲愤,他的罪恶感、他的感激竟然是给了这样的人。哈哈!饼去总觉得父皇自私,认定父皇只考虑自己、不在乎别人的心情,如今看来方才明白,父皇才是真正懂得顾伯庭的。
这样的小人,他居然感念在心?他错了,错得彻底!
使尽最后一分力气,他终于把头转向顾伯庭,猛然张眼,怒视那对狠戾的龌龊夫妻,他恨!
邹氏与顾伯庭正说得痛快,连丧事要怎么办以讨皇帝欢心都说上了,却没想到已经死了九成九的檠丰会突然转过头来。
彼伯庭心里喊一声糟糕,自己着实太得意忘形,冲上前,他想也不想便坞住檠丰的口鼻不让他喘气。
本来就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他这一压,檠丰哪还能反抗。
只不过檠丰的头像是卡了榫似的,怎么都扳不开,那双狠狠盯着两人的眼睛,令邹氏忍不住全身兴起寒傈,顾伯庭更是不敢迎视他,急急把头别开。
若非如此,他们会发现檠丰眼里倒映着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是誉丰,他已经站在窗外偷听许久,脸上扬起厌恶憎恨。而屋子的另一边,墙外的锦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任泪水狂流,她蜷缩成团,死命控制抖个不停的身子……
一个倒抽气,顾檠丰醒了!
满屋子的嚎哭声让他的耳膜隐隐作痛,他的眼睛受不了满屋子的光亮,才一张开就急忙闭上,眼皮微颤,胸臆间冲斥着被火灼伤的刺痛感。
没有人发觉他已醒,哭声依旧、骂声依旧。
“我不管,我一定要把周郁泱那个祸水给弄死!”邹氏哭哑了嗓子,嘴巴却仍然不肯停。“该死的女人,我就知道她是个命硬的,昨儿个才进门,我儿就溺水毙命,这是怎么样的冤孽啊!”
“爹、娘,您们得为相公作主,相公死得太冤……”邹涴茹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一个用力,指甲断成两截,痛彻心扉。
“够了,通通给我闭嘴!大夫还没来,你们光哭有用吗?”顾伯庭被她们哭得心慌意乱。
这是报应吗?他弄死顾檠丰,老天便弄死他的誉丰,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誉丰没气了,就算大夫来又能怎样?我不管,没了誉丰,咱们什么都没了,要不是皇帝赐婚把这个克夫的女人送到咱们王府,誉丰现在还好好的,我还指望着他成材,指望他给我抱孙子啊!”
邹氏吞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丈夫顶嘴,可她已经管不着了,她失去最疼爱的儿子,就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是啊,爹,周郁泱就是个祸水,相公才见她两面,心就被她给勾走,要不是如此,怎会半夜跑到秋水阁又怎么会摔进池塘?那个女人在的一天,王府就不会安宁,今儿个是相公,谁晓得明天会换成谁?”邹涴茹哭哭骂骂,要是咒骂可以把人给弄死,郁泱已经死过几十次。
她恨死周郁泱了,如果不是周郁泱,她不会变成妾室,大红嫁裳早就绣好,不会派不上用场,她从小便梦想嫁给表哥,谁知临门一脚……竟是这样!
她不甘、不服、不愿,即便于事无补,她都要周郁泱死无葬身之地。
“你厉害、你行,好啊!你去把她杀了,皇上问起来我就把你推出去,说小妾嫉妒世子妃,恶意将她给弄死。”
彼伯庭心烦意乱、头痛不已,朝着邹涴茹一通大吼,他真不知道誉儿的脑子是灌了什么桨竟会看上邹涴茹,不能为顾家带来好处的女人,娶进来有什么用?要不是控制不住儿子,他哪会轻易同意这门亲事。家里一个蠢妇已经够了,再加进一个,这是老天要亡顾家吗?
“爹,您怎能这样……”邹涴茹万万没想到公爹会这样对待自己。
“你喊我爹?有没有搞错?一个小小姨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说周郁泱克夫,你可千万记住,你和周氏是同一天进门的,凭什么说她克夫,说不定克死誉丰的是你”
邹涴茹没想到向来温和、贤名在外的姑丈会对她说狠话,明明昨天早上在大厅敬茶时,他就喝下自己奉上的茶水,亲口承认自己这个媳妇的啊,怎么会……转个头,她只是个小小姨娘?
怎么办?以后她要怎么在王府里活下去?表哥死了,她生不出孩子,她是个小姨娘,连过继小孩、替表哥延续香火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办?她能够和周郁泱一样,讨一张和离书吗?
突然间,邹氏忍不住暴跳起来,指着顾伯庭的鼻子怒吼:“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你的爵位,还在想那个女人可以为你换得什么利益?躺在床上那个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是你唯一的骨血,誉丰死了,你还要那些劳什子利益做什么?
“顾伯庭,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没血没泪没心没肝的畜牲,当年你可以把妻子卖掉替自己换得荣华富贵,现在儿子都死了,你还心心念念你的官位、爵位,你眼里只看得到名禄荣华吗……”
纱帐轻掩,慢慢地,檠丰终于能够张开眼睛,胸口依旧疼痛,但他极欲弄清这一切。
张眼四望,这里是誉丰的屋子,他很熟悉的。
誉丰很黏自己,他常说:“天底下,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了。”
誉丰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对他崇拜敬佩,一有喜欢的东西就往他面前递,誉丰不喜欢读书,但因为他喜欢,誉丰便跟着喜欢。
他也很努力练武功,常说:“我要保护哥哥、要一辈子和大哥在一起。”
当他病了,病情沉病,所有人都放弃希望,只有誉丰不放弃,到处找吃了会让身体变好的东西送到他嘴边,用殷殷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吞下,誉丰一下学堂就往他屋里钻,给他念书、给他说笑话。
他总安慰说:“大哥,你快点好起来,娘给我买了一匹好马,我让给哥哥。”
他疼爱誉丰,因为他那不掺入任何杂质的信任和友爱。
檠丰微蹙眉,他不解,自己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躺在誉丰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