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他想漱漱口,把那股子气味给冲掉,但韦芸香看到他吐血,便慌了心神。
她放声大哭,扯着他的手放声尖叫,“夫君,你别死!”
还是服侍多年的锦绣懂得他的心思,她端来茶水让他漱口,茶的香气冲淡了他嘴里的腥臭,紧皱的眉心这才微微放松。
锦绣将痰盂拿到屋外,她知道自己的鼻子灵,受不得这种气味,她是个谨慎仔细的丫头,也许可以把芸香和孩子托付给她。
他正想着,韦芸香的哭声再起,令他有些不耐,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她就算哭死也于事无补,这个时候,他对她的懦弱感到不耐。
“夫君,你不想见见咱们的孩子吗?御医说,妾身怀了双生子呢,妾身希望他们能够长得夫君这样好看、这样聪明,希望他们也能像爹爹一样,十六岁就考上壮元郎……”
一开口,她便叨叨絮絮说个没完,泪水像开了闸门似的不停往下坠,他知道她很担心无助,但这副脾气怎能担起教养之责?邹氏会放过她吗?万一她生下男孩,她有本事保全?
邹氏肯定会想尽办法让誉丰成为世子,但父皇绝不会允许,顺王这个爵位是父王为自己准备的,他铁定要让自己的孙子继承,届时……他从来不敢小觑邹氏的恶毒,只能希望顺王能够再一次爱屋及乌,为他照看孩子。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告诉芸香自己的身世。
撑着最后一分力气,勉强张开口,他想告诉韦芸香: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都是顾家长房长媳,你要懂得端起态度,别任人欺辱,锦上添花乃人之常情,雪中送炭唯梦想而已,你越是柔弱越无法在顾家立足,倘若你让自己落入那等境地,咱们的孩子将会变成俎上肉。
只是双唇开启,尚且来不及发出声音,一阵剧烈呛咳,他弹起身,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往外喷。
韦芸香见状,慌乱了手脚,她放声大哭,不管不顾地冲往门外。
伸手,他想将她唤回来,可惜手伸出去便无力垂下,他艰难地喘息着,像被钓上岸的鱼,拚命张着嘴吸进人生最后几缕空气。
他很累,累到撑不起眼皮。
一阵脚步声响,他企图转头,只是……无法办到,死亡的感觉再度笼罩,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到院子外头守着,别让任何人进秋水阁。”
一阵低声吩咐,脚步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次是往外的,门关上,一道身影缓缓走向床边,看一眼进气比出气少的檠丰,顾伯庭眼角微眯。
“快死了吗?”是邹氏的声音,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她得意的时候,习惯在句子的尾巴拉高音调。
“快死了。”这是顾伯庭,只不过他温暖的嗓音,今日掺入几分冷硬,他叹口气,满足道:“终于,等那么久,也该死了。”
他的回答让顾檠丰迷糊的脑子,倏地出现一丝清明。
“他死掉真的没关系吗?皇上那边……”邹氏犹豫。
“咱们在何御医身上花那么多银子,不是白花的,皇上早就对他不存指望,了不起让咱们给他大办丧事。”丢掉伪装面具,顾伯庭的口气飞扬无比。
八个月了,一场“风寒”拖这么久,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同理可证,一场“久病”也能连父亲、朋友都不见了,想当初檠丰刚生病,皇帝时不时微服出巡到顾府后院,朝堂上的臣子一个比一个会看眼色,也经常上门探病,一个月、两个月……当何太医一句“病入膏盲”传出去,连皇帝都不见人影了,更别说那些文武百官,人情哪,最是冷暖自知。
从头到尾也只有自己这个“好人”会日日上门探望,谁见了都该感动。
“能这么容易过关?皇上对霍秋水那个贱人,是真喜欢的。”
提到霍秋水,邹氏忍不住满眼嫉妒,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下作贱妇,嫁了丈夫还四处勾引男人,连皇帝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这种人的儿子想当顺王世子?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皇上再喜欢又怎样,还不是几壶茶水就结束她的性命,那么多年了,你见过皇帝追究?”顾伯庭笑开,爱屋及乌?他悲怜地看着床上的男子,也只有檠丰会相信这种蠢话。
他没爱过霍秋水,更正确地说,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而霍秋水是霍家唯一的孩子,娶了她便是娶进一桶金,那笔银子供他读书考试,供他四处寻找门路,让他成为顾家唯一的官身。
他不喜欢霍秋水,因为她太聪明,彷佛一个眼神就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在妻子面前强大?可他总在她面前自卑。
他需要的是邹氏这种女人,把他当神般敬畏,在她眼中他的话就是圣旨,傻一点、眼皮子浅一些也无所谓,但是要够美丽,因为她的美丽让儿子有一副引人注目的容貌。
“那是宫里有贤贵妃兜着,否则难保皇上不疑心到王爷头上。”邹氏道。
“疑心又如何?那件事皇帝苦无证据证明是我下的手,皇帝暗地里再恼恨我,明面上也不能拿我奈何,你见过哪个皇帝能管到百官后院的。”
“会不会……皇上一怒就废了顺王爵位?”倘若如此,她的誉儿还当什么世子?她可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还惹祸上身。
“你以为爵位是什么,说给就给、说废就废?我这个顺王是皇上亲口封的,只要我行事小心不落下把柄,皇帝怎能随意下旨废掉?王爷一年能领多少俸禄?比起识人不明,皇帝肯定宁愿花点小钱了事。”
除了爵位俸禄,等檠丰一死,他还能拿到霍秋水的嫁妆、皇上给秋水的赏赐,以及皇上为檠丰备下的身家,那些东西足够他当一辈子的富家翁。
“也是,皇帝有把柄在王爷手上,要是敢把王爷给逼急,一旦霍秋水的事稍微露个一星半点出去,皇上面子要往哪里搁?不是有人说,檠丰长得像皇上吗?这话要是传出去……”
她掩嘴呵呵乐笑几声道:“皇上确实不敢动您分毫。”
彼伯庭鄙夷地望向邹氏,这女人的脑子里是豆腐渣吗?连这种蠢话都讲得出来,想和皇帝拚个鱼死网破?只怕皇帝那张网还没破,他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不过他懒得同她解释。
“你给芸香的药都用完了吗?可不能留下半点证据,被皇帝查到蛛丝马迹,万一出纰漏,看贤贵妃还能不能保咱们。”
眼见皇帝越来越看重檠丰,对霍秋水之事心里有数的贤贵妃哪能容得下檠丰,谁晓得日后,他会不会威胁到二皇子。
“妾身知道,要不是算准今天是最后一次用药,妾身哪敢请王爷一起过来,刚刚芸香还一路哭着到我那里求药呢,说檠丰吐血吐个不停,要我给点仙露丹。”
仙露丹?吃完很快就成仙啦,要是檠丰知道喂自己毒药的,是那个懦弱没用、成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妻子,心里不知道多呕,真真是千防万防却没防到枕边人,邹氏得意一笑。
第四章重生换旧人(2)
“她人呢?”
“晕了,我让人看着她。”
从今儿个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会有人看守韦芸香,要不是王爷顾虑名声,担心流言蜚语,要不是还要留着韦芸香给那个杂种办丧事,她还真不介意让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你的手段也忒歹毒,要是让芸香知道你透过她毒害檠丰,她不同你拚命才怪。”顾伯庭嘴上这样说,却是捻着胡子,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