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连家大宅里,两辆马车上的箱子刚刚卸到大厅里。连老爷子许是欢喜孙儿居然主动进书院读书,送来的对象多数都是笔墨纸砚、扇子玉饰,还有皇都书画铺子里搜集的新书,游记杂谈、诗文策论集,应有尽有,若是平日用不完,交好同窗也是极拿的出手的。可惜连君轩满脑子都想找些新奇又不贵重的小东西讨好心仪的少女,箱子里的东西自然半个也不合心意。
最后只选了两本有趣些的游记放好,末了吩咐连老爷子的心月复长随,也是连强的亲爹,“武伯,劳烦你回皇都后跟老爷子说一声,再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记得添些皇都里时兴的首饰布料或者小摆件。”
一听到这话,武伯眼神一闪,自然笑着应了,还要再探问几句的时候,家安却来禀报说,魏春管事求见。
连君轩点头,请武伯去同连强团聚说话,末了拿起游记就去外书房。一进书房,就见魏春正坐立不安的等在屋里,茶水都没喝一口。
连君轩看得心头一动,问道:“可是杨家那里有事?”
魏春一愣,转而重重点头,“回少爷的话,杨家确实有事。”
“快说,出什么事?”连君轩立时瞪了眼睛,心里猜测着是杨老太太又去吵闹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欺到杨家头上了?
“少爷,杨家的事与您无关,但少爷若不开恩,小的家里就断子绝孙了。”
连君轩听得惊疑不定,“你家子孙怎么同杨家扯到一起了?”
魏春佳也干脆,掀起衣摆就跪了下来,严正说道:“少爷,小的心慕杨家杏儿姑娘已久,今日上门收药,正好遇到媒婆上门提亲。小的心急之下失了分寸,求少爷准许小的赎身,恢复良籍。若是不能娶杏儿姑娘为妻,小的就终生不娶,小的是独子,魏家可不就断了子嗣香火了。”
连君轩听说有人去杨家提亲,心里也是一紧,但听到最后却是笑骂道:“亏得祖父还常夸你精明,嘱咐我外事多倚重你,结果你这心眼都用到我身上来了。”
魏春苦笑,“少爷常在杨家走动,自然清楚那一家人的脾气。小的就是出再多聘礼,怕是也娶不回杏儿姑娘。再说,柳儿姑娘待您似兄长友人,怎会愿意把姊姊嫁给连家的奴仆?”
听到这话,连君轩一愣,下意识看看手里的两本新书,也是一阵苦笑,虽然那丫头看似贪吃又贪玩,他送去的东西也从不拒绝,但她却极有分寸。
金银贵重之物不收,就是银钱往来也把帐目记得极清楚,比如烧鸡面铺子的进项,哪怕这般,她也常送他回礼,或者是精心准备的吃食,或者衣衫用物,力求礼尚往来,公平等同。
若是魏春真以连家奴仆身分娶了杨杏儿,不说杨柳儿,整个杨家怕是都要同他疏远了,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一点温暖也必然失去。
“不成!”
主子突然开口拒绝,听得魏春立时就想磕头再求,可是下一句话却把他直接从绝望深渊拉到了天堂。
连君轩对着他道:“我这就把契纸取傍你,安和堂的差事交给别人。至于你如何提亲,杨家是否同意,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谢少爷,谢少爷成全!”魏春重重磕了三个头,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眼巴巴盼着少爷赶紧取契纸。
连君轩倒也没磨蹭,魏春很快就同快活的小鸟一般飞出了书房,奔向县衙改良籍。
杨家的晚饭桌上,杨山犹豫再三,还是把王婆子上门提亲的事说了,也仔细地把对方的底细说了一遍,这才含糊问道:“杏儿,你看这人成吗?”
杨杏儿自有一群小姊妹玩耍,其中交好的桃花又是个喜爱八卦的,怎么会没听说过王婆子的大名?先前她还猜测是大哥的好事近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
她羞得红了脸,但还是小声说道:“阿爹,我想在家多留几年。再说,大哥还没说亲呢。”
杨山心里也是这般盘算,但又怕大女儿错过好姻缘,于是试探道:“这人家听着不错,阿爹再找人打听几句?若是好,就先定下来,晚两年成亲?”
杨柳儿本来吃得欢快,乍然听说姊姊要被不知哪里来的小子拐去了,一口粥差点直接呛进鼻子。
“不行,阿爹!那人家咱们都不认识,万一是个表里不一的,阿姊嫁过去吃苦受累还受气,怎么办?绝对不行!”说着,她扔了碗一把搂住姊姊的胳膊,死活不松开。
杨杏儿心里又酸又好笑,伸手点了妹妹的额头,嗔怪道:“你当我是纸糊的啊,谁都能踩一脚?”
“说不行就不行,阿姊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没有婆婆小泵刁难,姊夫也要疼人能赚钱的,还没有叔伯兄弟分家产……”
听了这话,不只杨山和杨杏儿,就是杨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真按照这个要求找婆家,怕杨杏儿头发白了也没嫁出去。
然而老天爷许是很欢喜杨柳儿对姊姊的一片维护之心,居然把这不可能之事变成了可能。
第十七章魏春的提亲(2)
魏家的骡车压着浓浓的夜色再次停在杨家门外,杨田听得动静跑去开了院门。
众人一见风尘仆仆的魏春都很是惊奇,但依旧招呼他坐下喝茶,又问他是否吃过晚饭。
不想魏春却拦了要去灶间忙碌的杨柳儿姊妹,伸手整理了衣衫,郑重同杨山行了晚辈礼,说道:“杨大叔,小侄魏春,甘沛县良民,家中独子,只有一位瘫痪老父,薄有积蓄,如今在同安街开了一家牙行。”
杨家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突然从安和堂的管事变成了牙行东家,而且话里话外还把家底交代了。
好在魏春也是豁出去了,行完礼就直接道:“小侄倾慕杏儿姑娘良久,愿结秦晋之好,今日上门厚颜提亲,还望杨大叔准许。”
杨家众人这次惊得更厉害,“啪嗒”的一声响,杨山掉了茶碗,杨柳儿摔了手里的筷子,杨杏儿更是骤然红了脸,转身就跑回房间去了。
杨柳儿一张小嘴微微张着,一双大眼如探照灯一般打量着魏春。虽说农家规矩不多,但婚姻大事也是要透过媒婆牵线,找个借口相看,暗地里打听底细,如同魏春这般直接可就太出奇了。
直接跑到闺女家里,当着闺女和亲长的面直接说,我看中你闺女了,把她嫁我吧。这太胆大了,但不得不说,绝对够爷儿们!
况且他方才话里说了自己是良籍,也就是说他不是连家的管事了,不会低人一等。独子、只有瘫痪老父,代表他的妻子不用伺候婆婆、立规矩,没有小泵、小叔磨牙歪缠。薄有积蓄,说明他不会饿到妻儿,牙行更是表示有源源不断的进项……
这简直就同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要求一丝不差,难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杨柳儿揪着辫子琢磨开了。
然而另一边的杨山和杨田可没她这么粗的神经,杨山几乎立时黑了脸,沉声道:“魏管事,我们杨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闺女也是矜贵,你这般冒然闯来说胡话,难道以为我们杨家好欺负吗?”
魏春年过二十,虽然平日在外行事圆滑又精明,但初识情字滋味,同毛头后生也没什么区别。白日里见了媒婆上门,生怕杨家把自己认定的媳妇嫁出去,他当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白日里月兑籍、卸差事、买铺子,忙的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最后直接就奔了过来,哪里还记得礼数规矩。
这会见杨山恼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行事鲁莽了,若是杨家当真应下,那传扬出去,杨家闺女岂不成了随便谁冲上门都能娶走的便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