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诚同王君轩偷偷对视一眼,杨诚当先行礼答话,“回皇上,学生同连师弟皆在甘沛书院读书,师从同一先生。初夏之时有感于先生教导,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结伴西行四个月,大半个月前刚刚赶回,正巧皇上出此试题,学生两人才侥悻过关。”
王君轩随后也是行礼,附和道:“全赖皇上洪福。”
听到这话,所有文武百官都忍不住靶叹这两个举子的好运气。
皇上却难得是个明理之人,点头赞道:“西行之人想必不少,但能如同你们二人一般,把西疆风俗民生看在眼里的却是不多。”说罢,他扫了杨诚一眼,又问道:“杨诚,你在文章里曾写“换种试种”一事,仔细给朕说说!”
“是,陛下。”杨诚赶紧应下,心里飞速斟酌一番,这才温声道:“回皇上,学生的娘亲过世得早,家境贫寒,学生有一么妹,虽自小身体虚弱但很是聪慧明理,曾在街市卖水供学生读书。所以学生待么妹很是疼爱。西行之时,本来捎带了一些丝绸瓷器等物,也盘算着赚取薄礼,帮忙家计。可是到了西疆之外,碰巧遇到红发番人的海船搁浅,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把货物都换给了那些红发番人。
“红发番人的船上带了一种番邦的物种,同咱们大宇百姓常吃的土豆很像,但蒸煮之后味道甘甜,学生想起么妹嘴馋,就讨了两筐。后来回到家里,么妹却说她在一本破旧的海外异志上看到过这洋土豆,其实它名字叫番薯,亩产能达到七八百斤,而且不挑地,种植也不算难。学生同连师弟商量过后,来皇都的时候就一同把番薯带了过来,想着把此物献给陛下,这才有了换种试种的说法。学生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同文武群臣听见杨诚初始几句,还觉得很好笑,心想这杨诚虽然才高、运气也好,可到底出自偏僻之地,圣前奏对居然还有闲心提及亡母和幼妹,可听着听着却慢慢被他们兄妹的情义感动了,千辛万苦赶去西域,尚且不忘给小妹带些新奇吃食,这份疼爱之情,别说是皇家,就是高门大户都不见得能遇到一个,但这些尽皆比不上最后一句,那句“亩产七八百斤”简直是石破天惊!
第四十四章认祖归宗(1)
掌管农司的李尚书第一个忍不住,几乎是直接跳了起来,“杨诚,你敢保证这番薯真能达到亩产七百斤?你要知道,大宇最肥沃的田地,稻米也不过亩产三百,麦子不过亩产四百!”
皇上也是探身向前,许是生怕杨诚被吓住,漏了什么实情,也是极力温声安抚道:“杨诚,你可问过那些红发番人,他们怎么说?”
杨诚赶紧点头,略带拘谨之意应道:“学生当时问过红发番人,即便语言不通也勉强猜出他们说这番薯在他们那里很多,而且耐存放,这才装到船上做粮食。学生的么妹虽然已把那本看过的破旧异域记引了炉火,但她却记得清楚,这番薯确实高产。学生装了番薯来皇都之前,么妹一个都没舍得吃,说献给皇上,有用自然最好,就是试种之后发现无用,让我再给她寻别的零食就罢了。”
“噗哧!”即便众人心里再紧张,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也为这“憨厚耿直”之言翘起了嘴角,直接说道:“放心,爱卿一心为国,即便这番薯产量不高,朕也不会怪罪于你。若是当真高产,朕重重有赏!”
杨诚赶紧跪倒,磕头谢恩,王君轩也陪着一同三呼万岁。
旁边有一长相极粗豪的武将,这会仔细打量了王君轩好半晌,突然高声惊叫道:“哎呀,这不是连老将军府上的二小子吗?这两年变了模样,差点就认不得了。”
听见这话,众人都有些一头雾水,只好将脸转向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赶紧起身离席,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外面却有小太监飞跑到殿外禀报,“陛下,兵部有紧急公文呈上!”
太监总管赶紧走到殿门口,接了封印着火漆的公文转送到皇上跟前,皇上三两下打开信封,看了却是一阵勃然大怒,“大胆!懊死的周勇夫,欺朕太甚!”
文武百官见皇上突然震怒,都是惊疑不定,赶紧跪倒听训。不曾想皇上却是开口问向杨诚和王君轩,“你们二人西行归来之时可是救过人?”
王君轩听到这话,赶紧应道:“回皇上,学生自幼身体不好,同家中武师学过几下拳脚功夫。先前西行归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小镇巧遇一伙蛮人追杀一个大宇汉子,学生一时义愤就出手把人救下来了。前几日到了皇都,那位唐大哥才同我们分开……呃,皇上怎知这事?”
他这话问的无礼又放肆,显然是太过惊讶了。跪倒一地的文武百官们也在心里猜疑,听到这话,难得皇上没有开口喝斥。
皇上也没吊众人胃口,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脸色却依旧铁青。
“前年有奏折弹劾西北嘉陵关守备周勇夫拥兵自重,心存反意。朕本不欲相信,遂派人前去打探,不曾想今日密探送了详情回报,周勇夫罪证确凿,甚至十九年前西疆大败也是他通敌泄密,实在是可恨至极!”
“怪不得当年西疆之战败得那么容易,让三万好儿郎死在西疆,当真可恨,可恨!”一个武将气得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刻飞去嘉陵关,狠狠咬下周勇夫一块肉!
其余百官也是义愤填膺,有人就道:“当年西疆大败之后,也是周勇夫一力主张治罪庆安伯。皇上仁德,只发配了庆安伯一家,半路却遇上匪贼,一家子无一活命。如今想来,庆安伯军武出身,家中奴仆多为军中退伍兵卒,怎么可能被区区匪贼杀败?说不定就是周勇夫杀人灭口!”
众人越说越起劲,没多久,就连周勇夫霸占民女的传言都被拎了出来。
正热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连老爷子却是突然出列跪倒,匍匐在大殿中央痛哭失声。
他这一哭,让皇上连同一众文武都惊讶不已,赶紧问道:“老将军何故痛哭?”
连老爷子抬头抹了一把眼泪,哑声应道:“皇上,老臣有下情回禀。求皇上开恩恕罪!”
“老将军不必行此大礼!起身说。”皇上当初继位时,边疆不稳,连老爷子主动请缨,在外征战守卫边疆十几年,可谓劳苦功高,因而皇上一直待他极为优容,这会儿见他哭得伤心,自然是温声安慰一番。
不曾想连老爷子却是不肯起身,又磕头一番后才道:“皇上许是还记得老臣同庆安伯有同袍之义。庆安伯两次救过老臣性命,老臣一直待他如兄长一般。
“当年听闻庆安伯一家被发配南疆,老臣曾快马赶去相送,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们一家惨死在荒郊野岭。可许是老天有眼,老臣在尸堆里找到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童,尚且还存了一丝气息。
“老臣不忍王家断了血脉,又怀疑庆安伯遇害有蹊跷,害怕有心人得知消息会加害这个孩子,于是就把这孩子收到自家府里,借了个庶孙的名头。今日听到周勇夫罪证确凿,这才斗胆说出实情,还请皇上恕罪!”
“哦,王家还有血脉留下?”众人都听得瞪大了眼睛。
不过皇上也不是傻子,低头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王君轩,脸上闪过一抹了然,“老将军所说的孩子,可是这连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