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下心头的惊愕,他不停的劝哄着怀里哭得悲切的妻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与这个孩子无缘,别哭了、别哭了。你若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该没有陪在你的身边,放你一人独守空房,是我的错才对,你骂我、打我吧。”
他这阵子冷落她是为了不让她再依赖他,谁晓得竟反而因此害她失去月复中的骨肉,千千万万个懊悔也难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与她一块流泪,一块为失去这个孩子而悲伤。
接下来数日,宋忆风一直陪在妻子身边,劝慰着她。
“相公,为什么在我失去孩子之后,你才肯回到我身边?”她泪问。
“对不起。”他将她圈抱在怀里,“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以为这么做是为你好,没有想过会令你失去了孩子。”
“你离开我是为我好?!”她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为了化解她失去孩子的悲痛,宋忆风决定将部分的事实坦白相告。
“因为……我发觉你太依赖我了,被我保护得不知人心险恶,所以我才找来俞欢充当我的侍妾,意图藉此激励你,令你明白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的道理,在俞欢入门的这些日子来,我从未碰过她,在忆辰的事情之后,我便打发她走了。”
听完他所说,陶凉玉惊讶的呆怔住了,“你纳欢姨娘为妾的事是假的?”
“没错,她是我让孟兆找来冒充的,一来是为了刺激你,二来是为了对付昭宜与忆辰,揭露这两人的真面目。”
这话让她惊得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昭宜与忆辰的事是欢姨娘所为?”
“我查知这两人心存不轨,因此想藉由俞欢的手来对付他们。”宋忆风接着懊悔的表示,“凉玉,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这十几年来,我以为将你保护得无微不至,就是对你最好的,可我后来发觉这是误了你。”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宠她怎么会是误了她?
“因为不经风雨淬炼的花儿,是无法茁壮起来,来日一旦风雨稍大一些,就会禁受不住摧残而凋零。”说到这里,他捧着她的脸语气深切,“凉玉,我期盼你将来不依靠我,不在我的庇护下也能活得安好,不被人所欺,你能明白吗?我不希望你做菟丝花,只会攀附着我而活。”
听了他这席话,她热泪盈眶,“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变了心、厌弃了我,我很伤心……甚至因此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不,这段时日你做得很好,这一切全是我有欠思量,不该贸然便这么做,让你惊慌得一时无所适从,是我的错,不怪你。”失去孩子,他的痛楚绝不亚于她。
说开了这一切,两人相拥而泣。
半晌后,她抬起泪湿的脸,他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她也撩起袖子为他擦去眼角滑落的泪。
“相公,以后你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你知道我这人不够聪明,你若不明白告诉我,我便无法体悟你的用意。”
“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他只想与她好好厮守在一起,不愿再与她分离。
第8章(1)
“多谢大叔,相公说当时若非您出手相救,我这条命可能也跟着孩子一块去了。”与丈夫已把事情说开,陶凉玉愁郁的心结也解开了,此刻精神好了些,在陶时先为她号完脉后,出声向他道谢。
“若非夫人当初好心带老夫回来,老夫也无法救得夫人,所以夫人这是好心有好报。”看着女儿神似亡妻的眉眼,他想这也许是妻子在天有灵,冥冥之中指引着他们父女相遇。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您却是救了我,这可是救命之恩。”相比起来,她所做的事便显得微不足道,当时只是一时好心将他带回乐云庄,哪里料想得到,会靠他挽救了自己一命。
思及亡妻,陶时先心中无比伤痛,以他的医术,当年他若是陪在妻子的身边,她也不会病死,他内心凄然欲泪。
见他抑不住满脸的悲伤,宋忆风连忙替他遮掩,“凉玉,你先歇着,我送陶大夫出去。”
来到屋外,陶时先背转过身子,抬起衣袖擦拭濡湿的双眼。
宋忆风默默站在他身后,在得知他就是前太医陶时先时,他几乎已经可以猜到当年他为何要不告而别,离开凉玉她们母女的苦衷。
当年他不幸被卷入政争,受到牵连,遭到皇帝问罪,受了宫刑,他定是觉得无颜再面对妻女,这才离她们母女而去。
受了宫刑的男人,就如同宫里的太监,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这事换作是他,也无法承受,他心中很为岳父不幸的遭遇感到惋惜,也能理解他一时还不愿与女儿相认的心情,并替他暂时瞒下了这事,待到他准备好了,想相认时再说。
待陶时先平复心情,旋过身来,宋忆风趁这时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岳父,小婿有一事想麻烦您。”
“何事?”
“小婿身患心疾,不知此病可有办法能根治?”若是他能治好他的心疾,那么他就无须再担忧他会猝逝,留下凉玉一人独自面对一切。
陶时先闻言略感讶异,“竟有此事?你将手伸出来。”
宋忆风撩起衣袖将手伸过去。
陶时先按住他的脉搏,细诊须臾后,蹙眉再掀起他的眼皮,查看他的眼底,再让他吐出舌叶细查,接着询问他几个问题。
“你近来可是常感到胸闷疼痛?”
“没错。”
他抬指按住他胸臆之间的膻中穴,“这里可会疼痛?”
宋忆风闷哼一声,“痛。”
“如何个痛法?”
“像有无数支针在扎。”
陶时先收回了手,削瘦的脸上神情异常严肃,“那就错不了了,你这并非心疾,而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物所致。”
“我这是中毒?!”闻言,宋忆风一脸错愕,“但先前小婿曾寻访过十数名大夫,他们皆说这是心疾。”
陶时先绷起脸,“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诊断吗?”
“小婿不敢。”宋忆风急忙表示,那晚好几位大夫都止不住妻子的血崩,但他一出手,不久就止住血了,相比起来,他的医术自是无庸置疑。
可他没料想到,在他为他诊断后,竟判定这是中毒,而非心疾,这太出乎他的意料。
陶时先神色略缓,为他解释道:“那么多大夫都没有瞧出来,将你这情形视为心疾,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这毒乃是出自大内,名叫鬼影,能让中毒之人浑然不觉,症状就如同心疾一般,会使那些没见过此毒的大夫误判为心疾,待数月之后毒发时,会胸痛如绞而猝死,看起来便如同死于心疾一般,因而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此毒当年我曾在宫中见过,故而知道。”
听见这毒竟是出自大内,宋忆风心中一凛,连忙问出如今最想知道的事,“敢问这毒可有办法能解?”
陶时先摇头,神色凝重的道:“无药可解。”宋忆风是女儿的丈夫,他也不愿意他就这般枉死,然而中了此毒之人,确实无药可救。
“无药可解?!”这四个字彷佛丧钟,在宋忆风的耳边重重的敲响。他先前对自己的命数早已有所觉悟,可当得知这位刚认的岳父正是他苦寻不获的那位神医时,他不由得燃起了一线希望,讵料兜来兜去转了一圈,这一线生机又生生给掐断了。
觑见他脸上震惊僵愕的表情,陶时先有些不忍,但仍是把另一件事告诉他,“依你的情况,距离毒发约莫只剩两个月左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