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父母双亡。”柳毅一笑,容光耀如明月。
她一听,一口茶差点把自己给呛死。“这也是理由?”她父母双全还是她的错不成。
“上无双亲,无人作主。”他笑若青竹,刚直中带了一丝温润,掩不住的光华外放。
“啐!你当你什么都管的姨母是死人呀!她还盼着你金榜题名,好择一户高门助你平步青云。”那位朱夫人看得可长远了,一般市井小民还看不上眼,非要身家清贵不可。
做过官夫人的林文娘想重振当年荣光,凭仗着对柳毅有扶持之恩,日后他真的榜上有名,她也跟着沾光,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能沾点好处,柳毅出了头还能不提携他们吗?恩与义的代价何其大。
“盈儿,留点口德,她至少养过我一场。”柳毅不能不记着姨母的恩情,若不是她放下儿女,全心维护他,那时他又怎能避开柳家旁支族亲的虎视眈眈,他们都想分食他身后还算可观的财富。
有因才有果,因此即使明知姨母私下挪用不少柳家银两为她儿子还赌债,他也睁一眼、闭一眼的由她去,柳家大部分的房契、地契在他手中,出不了大事。
这也是报恩的一种方式,看她一点一点的消磨两人之间的恩情,等到还清的一天,她便不能再对他指手画脚了。
性子直的徐轻盈双肩一耸,十年如一日的心直口快。“留口德有用吗?她一向看我不顺眼,每回我一过府,她就盯贼似的盯住我,好像我会把你偷走,她也不想想她老得脸上的皱折都能折出一朵花了,还能盯着你一辈子吗?”
其实林文娘并不老,她甚至比徐二夫人小一岁,可是从外表看来却有如五旬老妇,面上纹路深如沟痕。
人家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生命,全凭嫁得好不好,早年守寡的林文娘少了丈夫的怜爱,自是不如夫妻感情深厚的徐二夫人,越到中年老得越快,两人站在一起一比有如母女。
不过这也是她自个儿看不开,老是端着架子做人,把别人逼得不敢靠近她,她也瞧不起无功名在身的庶民,可又厘不清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出门仆婢成群的官家夫人,她想攀高门,也要看别人肯不肯。
在权贵眼中,朱家已是没落的破落户,一没有能顶梁的好儿孙,二无才名在外的人才,她凭什么敢厚颜无耻的以为高门大户瞧得上她,殊不知他们在背后是如何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每次都说从正门进来,可是你那好姨母肯让我进门吗?每一次都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家毅儿正在书房读书,徐小姐若无要事请回,毕竟你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要严守。””她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林文娘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头骂她不知廉耻,一个姑娘家不时往男人府里跑,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虽然她没明言,可是徐轻盈一瞧那张严厉又古板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根本从未入过她的眼。
“盈儿,坐好,瞧你的头发又乱了。”柳毅从一旁几上取来一柄雕海棠玉梳,起身来到她身后,十分熟练的拢着她又黑又细、如绸缎一般的云瀑,可惜这头流云发丝的主子从不爱惜,他的如玉手指轻轻拨弄几下,便绾好一个俏皮可人的流云髻。
“乱就乱吧,反正一会儿我再爬回去又乱了,又得重梳一回。”当人真麻烦,留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一不能吃,二不能当武器。
“别动,待会弄疼了你。”
要她不动何其困难,徐轻盈天生好动,连她娘也拿她没辙。“阿毅,我们等一下挖竹笋吃好不好?我想念竹笱汤鲜甜的好滋味,一口咬下去,甘甜的笋味便溢满口腔。”现在是春笋正好吃的时节。
“现在不行。”柳毅在她发间插上一根芙蓉缠丝紫玉钗,而她毫不知情的任其摆弄,丝毫不曾察觉多了什么。
说她是粗枝大叶一点也不为过,她对所谓的身外之物向来不在意,无论是珠钗首饰、金石宝玉,乃至于银子,她都当过眼烟云,因为她知道这些她都带不走,既然如此,又何必沉迷在虚妄之物。
可偏偏有人喜欢妆点她,看她腕上、颈上、发上戴着他给予的事物,内心便非常愉悦,想耍把她妆扮得更出色。
“为什么不行?”她就是想吃。
“因为竹笋要在黎明前、趁破土时采收才会甘甜,沾了露水自然鲜美,否则容易苦涩,难以入口。”不仅不美味,还满口发涩,把竹笋的鲜甜全破坏了,只留下舌头上的涩味。
“可是上一回我在你这里用了午膳,猪肚炖笱片一点也不涩,还甜得很。”一提起,徐轻盈马上觉得口齿间充斥那抹香味,真是一吃难忘啊!
“那是我事先叫人在天未亮挖的,本来要做道素炒笋片,偏你这只小馋猫来了,我只好叫厨房换菜色。”她几乎不挑嘴,素的、荤的都无妨,只要煮得好吃。
她明眸亮如星辰,白玉小手托着下巴,很是欢喜地转过头看着他。“你好像对我特别的好。”
柳毅替她整发的手一顿,如墨眼眸瞅着她,缓缓扬起好看的唇。“是谁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多多关照的?”
“说的也对,朋友要讲义气,要是以后我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一定要义不容辞。”不能老实把她的计划告诉他,让她憋得很难受,只能三不五时拐弯抹角的暗示,期待日后他的全力以赴。
“两肋插刀太难了,我做不到。”他摇着头,好像承诺太重他负担不起。
“谁要你插刀了,我看起来像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他就不能爽快点,别吊人胃口吗。
“不插刀也要看是否力所能及,若是力有未逮,也帮不上你的忙。”柳毅嘴角的笑意隐藏得恰到好处。
闻言,徐轻盈差点要跳起来大骂他不够义气,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是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找上你。”她顶多会揉碎他,把他的骨肉喂给她的鸡子鸡孙。
看她气得瞪着他的双瞳快冒出火花,他失笑的揉揉她头。“盈儿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几时看我对你的事不用心了?你简直是来讨债的。”
“哼!这还差不多,我没看错人。”被这么一哄,她又高兴的翘高嘴,好似刚捡到金砖一般。“对了,过两天是十五,我们去洞庭湖观潮吧,顺便去探访湖底有没有龙王。”
那本《柳毅传》害惨了她,她深信不疑一定有龙王,只是她无缘得见,多去几回,准能瞧出蛛丝马迹。
她这是防患未然,为免柳毅被龙宫三公主给抢走,那她苦等了十年的人就成了别人的夫婿。
她必须先把可能的感情幼苗给掐断了,要是他和龙宫三公主真是天注定,情丝断不了,她就算抽刀断水也要把源头给堵死了,让一滴水也流不出来。
“又去?”真不腻。
“去,为什么不去,顺道弯去观景楼吃活鱼三吃,那鱼汤是世上最鲜美的。”
乳白色的汤把骨头的精华都熬出来了。
“那是你没有吃过小鸡炖蘑菇,那鲜味才是人间美味……”蘑菇的鲜,鸡肉的滑女敕,搭配得相得益彰。
“不许吃鸡!你太残忍了,那么可爱的小鸡你也吃得下去,你还是不是人呀,鸡跟你有仇是不是,你吃遍山珍海味也不准吃鸡!”他怎么可以吃她的同类,要是吃到她的鸡子鸡孙,她还不心疼死。
柳毅见她如此激动的反应,不免有些困惑的问:“你吃猪、吃羊,牛肉、马肉也吃,为何独独不吃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