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假装看书,可视线明显不在书上,张萸偏偏道:“没有耶,郭嫂子不如替我介绍?”
“当然好……呃……”郭嫂突然神情一变,像撞邪了一般面无表情,“我突然想到我厨房的炉灶还炖着汤呢,我先回去了。”话落,便像有鬼在追赶似地离开了敝带居。
张萸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她瞪了一眼温颐凡,这还是她今天第一回正眼看他,温颐凡有些慌了,张萸却不理他,捧住桌上的阿肥,“阿肥,我们到街上去逛逛。”她像这几日以来把阿肥放在肩上。
阿肥似乎也知道温颐凡貌似失宠,这小肥鸟当下也不再理他,还蹭着张萸的脸颊卖乖哩。
温颐凡突然有点想吃烤肥鸟。
张萸带着阿肥在街上到处晃,有时看看摊子上卖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有时和摆摊子的小贩或正巧遇上的邻人聊天:隔壁街饼铺的媳妇刚生了个胖小子,饼铺老板娘问她有什么符能让小孩夜里不啼哭;隔壁陈嫂子跟三姑推荐的舒心符真有效,三姑来问张萸还有没有,后巷子口林家的老二要出远门,邻居凑巧遇到张天师,便好心问问有没有平安符卖?那些寒暄闲聊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一分子那般——她是对街摆算命摊的,家里的老太婆常去光顾——而不是个外地人。
这样的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张萸认为是托石头的福,但张萸的顾客里不少是街坊邻居,她虽然总嚷嚷着,若是上门的生意牵扯上别人家的家务事,她绝不再插手,但最后总也鸡婆地自找麻烦,温颐凡偶尔闲言闲语,却从不阻止,因为他也有私心,要以这些无形的羁绊牵绊住她。
张萸逛了多久,他就默默跟了多久,这回不用躲躲藏藏,他弃犬似无辜的神情写在脸上,明显讨饶。
终于,他忍不住上前问:“你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改。”
说得好像她很小心眼似的。“我干嘛跟别人看不见的家伙生气?又不是想让别人把我当疯子。”
又是臭石头出卖他?
“他们不会把你当疯子,我只是让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一回事而已。”但若直视旁人的眼,仍是会露出一点破绽,所以张萸初到京城那日,他才会被胭脂摊的老板娘逮住,老板娘的呼唤则引来更多的人,他的术法差点就破了。
“什么意思?”
“你瞧。”温书呆拿起身边摊贩卖的包子,直接吃了起来。小贩果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是隐身咒,他们看见包子凌空被咬了一口,会以为鬼魅作崇吧?”
没错,只有施咒时已经在身上的东西会一同消失。
“这样一来……你抢银楼也没人理你!”张萸一脸震惊。呃,但真的想抢,隐身咒也是办得到啦,只是张氏师门祖训,让弟子发下重誓,一旦以术法作恶,将功力尽失。
温颐凡一楞,立刻掏出了一锭银子放进包子小贩口袋,“我会给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术法也太神了,她听都没听过啊!难道这也是温书呆“刚好有兴趣,研究出一点心得”的心得?她这个自称天才的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不喜欢我用这术法吗?”温颐凡问。
张萸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她凭什么生气?
“我凭什么不喜欢?我是你什么人?”结果,她仍是仿佛要逼他说清楚讲明白那般地做出了质问,“就在我思考着该不该给你一些回应的时候,却发现其实你一直躲藏着,最后我跟一个没人看见的人示好,不是很蠢吗?”
温颐凡有些震惊,他真的没想到这些。
张萸看他的表情也知道这书呆根本没想那么多,就像石头讲的,他只是想待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而已,其实这心思单纯得让她有点想哭,也许她只是在闹别扭吧?
“算了。反正就这样也没什么,当我没说。”张萸耸耸肩,转身走了。
但她才走没几步,立刻就感觉到整条街上起了明显的变化……
“文公子!是文公子啊!”有妇女尖叫,而这一声尖叫简直就像破晓的第一声鸡啼,紧接着是此起彼落的更多鸡啼……呃不,是尖叫。
连那些文人打扮的男子也开始引领张望,“文公子?是敝帚居的文潜公子吗?”
“……”张萸无语至极地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的视线或脚步,纷纷追逐向她身后的某个点。
不会吧?她转过身,便见到温颐凡被一群离他最近的女人包围住,而温颐凡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好吧,其实也没有很多人都冲向温颐凡,只是那声尖叫让她错以为整条街的人都朝温颐凡围了过去,但显然,名满天下的“文潜”真的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断有人想上前和他攀谈,但都被那群仰慕他的女人剽悍地挡下了。
呃,张萸总算发现,那群女人之中,好多常到她摊子上光顾,而且还是她黑名单上的刁客!那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了……
“张萸。”温颐凡看上去脸色有些死白,却仍然只盯着几步距离之外的她。
张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终于明白自己真的错怪温颐凡了,他应该继续躲在那强大又神奇的咒法之下,否则他这一声深情呼唤……张萸考虑该不该脚底抹油开溜?那群女人一人一脚都能踩死她啊!
“章鱼?”温颐凡身边一名女子想了想,立刻喊道:“文公子想吃章鱼!”众女子嚷嚷着要回家烤章鱼给公子吃,一哄而散。
“……”张萸真不知该觉得松口气,还是该翻白眼。至少她安全了。
而认识张萸的街坊邻居,则纷纷朝她看了过来。熄了灶上炉火的郭嫂子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张天师的意中人是文公子啊?
温颐凡仿佛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又或着他根本脑袋一片空白?张萸当下真的很想走过去告诉他:算了,她不怪他。
“你留在我身边好吗?永远都别离开。”他绞尽脑汁,用尽方法,甚至没送那只笨鸟回天界,无非是想绊住没有根,四海飘泊的她。
她为什么迟疑?张萸其实思考过为何不能接受这书呆?她其实没有什么牵挂,唯一的牵挂就是有一天她可能会因为收妖而横死……
“你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他应该也是精通命理的吧?
“我知道,我会陪你。”
如果是这呆书生,也许……也许她不用替他担太多的心吧?他自己就强得不象话,虽然完全看不出来。
街道上,明明那么多人,此刻却静悄悄。张天师情归何处?文公子能否抱得美人归?唉呀这好戏一定要看到底,明儿个才能向全京城的亲朋好友炫耀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啊!
“臭书呆,你这是挖坑给我跳啊?”
温颐凡一脸无辜,不明白她这么回答是好或不好,只好一如既往,温煦地笑道:“那我在坑里等你,无论要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张萸原本想笑,眼眶却有些热。她得承认,有生以来头一次,她终于有了归属感,而他和这份归属感月兑不了关系。
“跳就跳喽!”她刻意满不在乎地道。
“所以?”他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人家姑娘说好,你是要一个姑娘家说得多明白啊?”路人大婶啐道。
温颐凡总算笑开怀,立刻便走向她,张萸也朝他走来。
“是我不对。早知道会有这阵仗,我才不会跟你发脾气。”
“你不喜欢?”他又做错了?
张萸摇头,但这次显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让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