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忍着,我立刻带你出城。”葛烈安扶她腰身,毒已发作,她没多少时间了。
手执长矛奔入怀宁殿的阢尔夏见状,心神俱碎,愤怒大吼,“不准!毖人不准你跟葛烈安走,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她竟要跟葛烈安走?她怀着他的孩子,却心心念念着别的男人?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可以把整个天下捧到她面前,可以把一切都给她,这样不够吗?
他的心被眼前的景象践踏得糊烂了,他恨得双眼血红,理智全失的将长矛刺往葛烈安。
迸晓霖见长矛刺来,拚尽最后余力推了葛烈安一把,转身拿自己肉身护他,迎向阢尔夏刺来的长矛,她还怀着希冀,只要葛烈安将她带出城,她与孩子皆能安然无事。
阢尔夏来不及收手,长矛刺入古晓霖心窝,穿透她单薄身子,顿时血流如注。
阢尔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颤抖着松了手,“不——”他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哭嚎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挡?你就这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死吗?”
“葛烈安……夏,求你让葛烈安……带我出去……”
“不!就算你死,也只能待在我身边!”阢尔夏无法置信,她居然死也要与葛烈安同去,她就如此在意葛烈安吗?
那么他呢?在她心里,他有什么位置?他算什么?!
迸晓霖感觉全身的气力流尽,毒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已失去月复里的孩子……她呕出一口黑血,伸手模了模他哭湿的脸。
“夏,对不住你……她们……喂我毒……我救不了孩子……”
“不要!”阢尔夏悲痛至极,金阳殿忽然一阵震动,转眼天崩地裂,沉封在金阳殿底下的神能冲出禁锢,与他合而为一……
得回神能的阢尔夏,忆起初史时代,也忆起她。
神识穿越漫长时光,看见她与葛烈安一世一世来这人世间,看他们携手相扶,为凡人辨草识药……
他想起见了初史的她时心弦震动,所以离世前付出了神能受禁的代价,只为与她相逢,但到头来他依旧得不到如此纯净、美好的上圣者……他得不到她……
这世界根本不配上圣者一世世付出……卑贱的人不珍惜她几世轮回付出,贪婪恶毒,喂她剧毒……
痛苦的他盛怒如火,神威震慑人间,击杀了方圆百里所有生灵,包括葛烈安。
“这片土地不配得众神与上圣者祝福恩泽,吾愿此地永世沉海,不见天日。”语言即是最强大的咒,他沉声念祷,天地同声而应,一阵强大震动,金夏国沉入大海,由初史积累而得来的文明瞬间毁灭。
梆烈安跨入死门前,满脸忧伤,最后这一步,他做错了……
大洋吞没金夏国前,阢尔夏抱紧古晓霖,以近乎充满恨意的低吼在古晓霖耳边哽咽道:“就算你死,也休想能离开我!”
他心转念动,下了咒术,“吾愿上圣者世世转生东方之地,与吾同生……生生世世勿忘吾……吾将与上圣者生生世世相逢……”
迸晓霖生气终于流尽,跨过了死门,无法听见他落于人间最后的强咒,“……直至上圣者将心神献与吾……吾愿以神能为价,令此咒术永恒不灭。”
大水转眼滚滚而来,金夏国因他的强咒,土地瞬间崩裂,永恒沉于大洋,众神祝祷而生的文明毁于一旦,后世不知曾有金夏国存在。
新史文明在东方大地颟预重展,开启另一章史页……
第9章(1)
天色忽然转暗,滂沱大雨一刹而至,山路蜿蜒,山壁黄土随大雨冲刷而下,柏油路上泥水奔流,杆马车驶过,黄色泥水喷溅而起。
碎石子随黄泥水散落路面,悍马车轻微震动,葛烈安望了眼副驾驶座睡着的于凡,减缓车子的速度。
他时常想起金夏国沉洋那日,他若没进皇城,一切或许会不同。
那日他在皇城外,听见风与群树哀哀低泣,金夏大地为即将发生的悲伤低鸣,群树低语,古晓霖将因毒身亡,夏帝将因忧伤致使民生百业凋零。
他闻言大惊,本以为可逆天命,只要古晓霖未因毒而死,金夏国文化必可达鼎盛,他不想古晓霖数十世的心血付诸流水。
于是他奔入皇城,可最后非但没能救到古晓霖,反倒让阢尔夏的神能冲破禁锢,对古晓霖下了永恒咒术。
没想他的最后一步不但使金夏国一瞬灭亡,更让古晓霖生生世世受咒术禁锢,无法解月兑……
梆烈安悔恨不已,选择了生生世世与古晓霖同生、护她,不是因为他与古晓霖曾同为一体,而是因为亏欠,他一直认为,最后那一步他错得彻底。
若不进皇城,阢尔夏至多忧伤悲痛一生,神能却不至冲破禁锢,自然无法对古晓霖行强大咒术,金夏国即使民生百业凋零,也不至瞬间沉海灭亡,文明依旧能传承下去。
因他一念之差,古晓霖一世一世重生于东方之地,她曾尝过的百草之苦又在东方之地重来一回。
而她与夏帝一世世相逢,却也一世世以恨写死局……
悍马车压过一颗大石造成剧烈震动,把副驾驶座的于凡惊醒了。
“吵醒你了?”
于凡摇头,轻轻叹口气,“醒了好,刚才梦到过去。”
“又梦到金夏国?”她总是梦见那一世。
“梦见金夏,梦见过去许多世。”她跟夏困在相同悲剧里,生生世世无法逃月兑。
夏曾为帝王、曾为贵族,但他每一世身边始终妻妾数十,他们相逢得晚,夏每世宠她,最终为她招来妻妾的妒恨,她一世世冷漠等着彷佛注定好的悲剧发生,葛烈安想救她月兑离苦难,却始终毫无办法。
每一世走到末了,夏总是恨她,恨她冷漠、恨她想随葛烈安而去。
距离上一世已三百年,她苍老的灵魂因夏一世又一世的恨疲累至极,遂使用神能逆咒,换得三百年暂时解月兑,却耗损了大半神能。
三百年后,她苏醒转生成为于凡,这世界变得十分不同,有车、有船、有飞机,网络更是无远弗届,这星球成长迅速却岌岌可危,转生后最令她无法置信的是,短短三百年,这古老星球竟暴增了数十亿人口。
她曾在东方大地十数世为巫女,以神能为人治病,并识药草,而后又以十数世流传药草,为人医病。如今她的能量到这一世应是尽头,她已无多余气力为这原该深受祝福,如今却困境重重的星球再做些什么了。
“除了科技文明之外,你认为如今与三百年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梆烈安笑了笑,说:“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这里的男人只能娶一妻,或许是于凡解月兑强咒的机会,夏与于凡若能无恨、无妒过完这世,咒术也许就能解。
“是。”于凡轻笑,停顿半晌,又开口,“我想试着跟他好好相处。”
“走到最后,他若能不恨,也许对你们都好。”
“不管最后怎么样,我想至少跟他好好相处一世。葛烈安,这世过后,若我神能尽失,再转生也没有几世,到时你不要勉强……”
于凡说得保守,葛烈安却懂她的意思。于凡没说破的是神能尽失后,转生一世为人,她再过死门魂魄将被打散,归于混沌。
强咒若不能解,唯一能留下于凡魂魄的方法,是用他的神能换她,于凡含蓄表明,不希望他那样。
梆烈安沉默许久,雨势渐小,鲜黄色焊马车驶出山路,在市区笔直大道急驰。
车在火车站前停下,雨也停了,阳光从乌云后探出头,空气里有大雨涤净城市烟尘后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