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宣子鸣。”他露出一抹微笑。
亚女看着面前俊美如天神的大君,却觉头皮发麻,心下涌现阵阵不祥预感。
电光石火间,亚女脑中灵光一闪,掩面痛哭了起来。“求大君千万要为我家主子查清事实,千万莫让她教人给害了,呜呜呜奴、奴一想到主子现在冷牢中定是百般受苦,奴恨不能以身相待……”
他冷冷注视着这个看起来一脸蠢相却见机奇快的侍女,心中警戒更深。
面容清俊神情阴沉的子鸣倏然而至,明明是丰姿翩翩青年,不知怎的却令人油然升起一股寒意沁骨的畏惧感。
“臣下到。”子鸣恭敬行仪。
“给孤撬开她的嘴,孤要知道她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慕容犷淡淡开口,“孤允你,放开手段。”
子鸣眼睛一亮,唇畔露出一抹嗜血愉悦的粲笑。“诺!”
亚女悲泣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骇然之色,下一瞬就想咬下牙关——
她眼前一花,子鸣修长的手指已经稳稳扣住了她的下颚,对她温柔一笑,在她恍惚的刹那,剧痛爆起!
“卸了下颚也罢,”慕容犷不悦地皱起浓眉,烦躁地道:“挖出她一只眼睛,污了孤的寝殿金砖,是嫌孤还看着不够眼烦吗?”
“臣下有错,不该看她有一双贼眼就一时手痒。”子鸣大手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掐着痛得满地打滚的亚女的粉颈,却是一脸歉意,谦恭地欠了欠身。“子鸣立时将功折罪去也。”
慕容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待寝殿只剩他一人后,面色阴郁地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眉心。
“慕容犷,你这是怎么了?”他喃喃自问,“你不是一向最懒待理会后宫琐事吗?母后当年说过,若无能在后宫这片猎场中活下来的,便不配做你的妃子……你,你不是一向觉得很有道理吗?”
怎么阿弱一出事,你便方寸大乱,甚至不惜动用处置前朝国政的手段来辖管这后宫里的争风吃醋?
这声自问犹然回荡在清冷空气中,他却不敢深思其中缘故,只怕那真正的答案,连自己也不敢承受。
现在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阿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冷牢是后宫中一处囚禁宫中获罪嫔妃女眷的拘禁地,虽然没有掖庭那样酷刑满布,令人畏惧若死,却也是阴冷幽暗、凄风阵阵。
孟弱被拘于冷牢最角落的那处单独牢房中,已经整整三天了。
虽然那日被押来的时候,同时有宫人也送了一件厚裘衣过来,稍稍挡了些许寒风,然隔着湿气寒重的墙壁,听到隐隐传来的女子凄厉哭叫声,依然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宛如炼狱的冷牢中,短短三日却是度日如年。
她抱膝坐在墙角,时不时闷咳几声,面色却是沉静得异常。
崔丽华,你太心急了。
前世,崔丽华受宠数年,对慕容扩的心思少说也能模透五成,可是今生她虽然起初受幸,数日后便已遭厌,根本没有机会真正深入了解慕容犷这个精明多疑的君王。
没有厚实的情感做根基,慕容犷便不会自欺欺人,允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玄虚——看起来越合理的,就越令他生疑。
“况且,现在其它人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吧?还有亚女”她清丽的脸庞泛起一抹寒恻恻的浅笑。“闹吧,闹得越厉害,慕容犷就越会觉得我是头被猎犬追入陷阱的无辜崽兔。”
英明神武机智诡诈的慕容大君,又怎能被一群后宫嫔妃耍得团团转呢?
呵,前世,他可以无情的漠视所有落在她身上的雨雪风刀,甚至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给予她最深最痛的一击,就因为他保护宠溺钟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一世呢?慕容犷,你会选谁?
“现在于你而言,我孟弱可已有了一星半点的重要性?”她嘴角上扬,有说不出的美丽,眸底却隐隐有水光。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还不只一人。
她闭了闭眼,掩住眼中的厉色,再睁开时是疲惫瑟瑟的目光,雪白贝齿死命咬着淡得几无颜色的唇瓣,惊惶地望着打开牢门的数人。
饶是黑子见惯了绝色,也见惯了大场面,心仍然被这幕狠狠一揪,
哎哟!造孽了,竟把娘娘吓成这般模样,连他这阉人都看得不住心疼,若是教大君亲眼见了还不知怎么心痛哟!
“娘娘莫怕,奴下是奉大君之命拿些东西来的。”黑子下意识放缓了声,轻声细语地道。
孟弱眸中精光乍现,嘴角勾起的笑意一闪而逝,看来这三日彻查已有了苗头。
几名侍人极有眼色,忙各自铺锦席的铺锦席,送膳食的送膳食,还有两个人提着沉重的金熏笼,燃起了里头的银霜炭。
阴冷的牢狱中渐渐暖和了起来,孟弱对这一切却恍若未知,瑟缩地抱着膝,眼带迷茫,弱不胜衣。
“不是我……”她晶莹泪珠无声地缓缓滑落,喃喃自语里透着教人闻之心酸的彷徨无依。
黑子鼻头一酸,连忙道:“莫怕莫怕,大君定会替娘娘做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大、大君?”她眼儿先是一亮,倏地又黯然无光,小手紧紧捣住嘴巴,强忍住了一声破碎凄怆的呜咽。“不,他、他不会信我的……崔姊姊才是贵女……可我真的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崔贵嫔才是贵女,所有人自然会理所当然地相信她,而不信这个出身卑微的小娘娘吧?
黑子只觉心酸酸的,声音不自禁放得更低柔温和,好似害怕吓着了她。“娘娘,大君素来英明。”
孟弱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后,苦涩地凄凉一笑,低声道:“崔氏是大族,大君势必要有所交代的。”
黑子一时无言。
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崔贵嫔是旁人所害,抑或是为了苦肉计而不惜自戕,那么终究到最后,罪名还是得落在小娘娘头上的。
照理说,一切自有大君公断,黑子纵然是内侍大监也无权多嘴,可眼见人单势孤的孟弱坐在墙角,彷佛被逼入了角落的待宰小兽,黑子一时脑热,月兑口而出——
“若真不成,后宫中自有积年老例的作法,牵扯不到娘娘身上的。”
胡乱抓一个“心存怨望”的无宠美人或是宫嬷、侍女来顶罪也就是了。
孟弱闻言,心下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阿弱知晓大监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自己已无故受冤,又怎忍心连累旁人?”
“娘娘,您心地淳厚善良,哪里知道宫中鬼魅伎俩防不胜防?”黑子既然已经失言了,索性也豁出去了,唉,既是大君心尖尖上的人儿,又怎能不多提点一些呢?
“防不胜防……”她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苦涩更深。“既然如此,防得了这遭又防不了下次,我又何苦做无谓的挣扎?”
“娘娘——”
“说什么傻话?”
一个低沉好听却怒气满满的嗓音猛然响起,众人心一惊,纷纷下跪齐呼万岁。
孟弱小脸苍白,惊悸中又有一抹凄楚的幽怨与无助,木然地跟着就要跪下,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住了。
“身子不好还瞎折腾什么?”
她低着头,在站稳后便急急缩回了冰凉的小手,后退了一步。
见小人儿惊畏而疏离的模样,慕容犷心一抽,满喉苦意弥漫她,这是怨上孤了?
“阿弱,你且耐心等待,此事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他柔声道。
孟弱心下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他竟真能这么快便下定论了?
“大君信臣妾?”
“这么明显的陷害,孤如何看不出来?又怎会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