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一切收拾干净,春水发给猎户的媳妇说好的两大串铜钱,除此之外,说小姐夸她菜煮得好,多给了两颗银锞子,还说因着夏天肉食容易坏,让她把厨房里多出来的鸡鸭带回家。
乡下人家中能多几文余钱就已经很了不起,一两银子有人从小活到老没见过,遑论银锞子,猎户媳妇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最后笑得阖不拢嘴的带着大包小包,直奔自己家门而去。
“明明是小姐见她生活不宽裕,家里老老少少十几口人,才让她把肉菜带回去的,你怎么这么说?”汤儿和西太瀞相处的时间不到半年,对主子的行径仍然不是太明白,她年纪小和春水最亲,帮衬着把食物打包后,等猎户媳妇走了,这才不解的问着春水。
“姐姐说施恩要有度,就算与人恩惠,也要照顾到旁人的自尊,如果不说那些食物怕坏掉,她一定不会拿。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只靠一个男人打猎过活,我们能帮一点是一”自尊吗?汤儿听完,若有所思。
至于放下碗筷没多久,因为填饱肚皮,眼皮子跟着松垮的某人,心里正打算把早上没有睡成的回笼觉补回来,却让某个独断独行,说是怕她积食的男人拉到后山散步去了,以至于衙役官差来敲门,表明因为大街嗓血一案,要捉拿一女子归案的时候,没能亲眼目睹自家房子被翻箱倒柜的样子。
没凭没据,话说得很重,强硬的态度目中无人,一听说主子不在,进来就要搜。
自古以来,百姓怕见官,据说民告官的话,须得先滚钉板、过刑堂,剥了层皮后,若还能有口气在,才能见着青天大老爷的面,至于最后能不能沉冤昭雪,还得看你的运气够不够好,所以,一般百姓对官衙,是绝对的敬而远之。
其实,有武功不凡的麟囊和婳儿坐镇,哪有那些衙役仗势欺人的分,而且老左和老姜也不是软脚虾,有个不愿意,这几个衙役根本不够他们几脚下去。他们忍只因为没有主子吩咐,只能沉着脸,护住女眷小孩,而被破坏拿取的身外之物,即便他们是奴才,必要的时候也放没在眼底。
可湛天动是什么人?就算出门在外,吃穿用度也绝非这乡下泼皮般的官差所能想象,那些捜出的金银细软让他们眼发绿光,直喊嫌到了。
这时,灵敏的海靖扯了一下麟囊的衣摆,手指往后门比了比。
麟囊了然,掩护着海靖,趁看顾他们的衙役注意力都在箱笼上的时候,让他矮着身子,一溜烟小跑出去报信去了。
湛天动和西太瀞踏进家门的时候,闹剧已经结束,那几个趾高气扬的衙役正在清算战利品,所以就连主人家回来了还一无所觉。
“当家的,这些奴才欺人太甚!”老姜看见主子回来,气魄胆量全回来了,一状就告上湛天动伸出一掌阻止他。
几个正在分赃的喽罗总算意识到正主子出现了,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回过头来,“正好连人带证物一起带走……”话还留在舌尖上,却被湛天动无懈可击的气势骇得咬到了舌尖。
年纪大些的老油条在安途县打滚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岳峙渊淳、气度沉雄的男人,他就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连开口说话都没有,闲闲的背着手,却让人惊得心肝都快跳出他撒手放下手里的精致物品,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兆。
“看起来几位大人对我湛某人的家当颇为中意?”多年不曾返家,县城里的天地翻转过了?身为父母官的底下人是这副德性,这知县又能爱民如子到哪去?
“这些是物证,我们要带走!”到嘴的熟鸭子,怎么能放走?眼皮子浅的衙役还咬死不放。
“也行。”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东西。
他这般大方,令几个衙役暗自窃喜,还要无限上纲。
“我们奉了知县大人命令,为了大人公子一案而来,你家人犯了事,得跟我们回去过堂问话,谁敢拒捕,别怪我们不客气!”不去缉拿真凶,倒把他们这群外地人当软柿子拿捏了。
“你总得指出个人来,不会我们一行人都犯事了?”
“有人亲眼目睹事发当时,这位姑娘在场。”指着西太瀞的人被她的容貌给震了一下。
“去不?”湛天动不再理会那些人,忽然转向没离他太远的西太瀞,那软眉温颜和看着那些衙役走狗完全是两张脸。
“我一个女人家的,外面,不都是男人的事?”她说得俏皮,做出一副小女子无知,唯大人马首是瞻的神情。
她不喜欢以势压人,但有的人就吃这一套。
有湛天动这尊大佛,她就算不能像螃蟹一样到处横着走,但亏也轮不到她来吃对不对?
这男人叨念她没出息,那她就出息一回吧!
那声音真好听,让人舒服受用,湛天动轻笑一声,手一摊,“有人亲眼目睹,我们不如去瞧瞧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要见知县大人,要不我赶紧回屋洗脸,重新梳妆再出发?”既然县太爷在衙门摆着谱,不如让他多等几个时辰好了。
湛天动这边本来一脸愤恨的众人,听到主子们的对话,听出了味儿,一边揩着眼,一边全转过脸去努力别让自己的神色因憋笑太过扭曲。
耙让县太爷等,主子是要给那个不长眼的官一个下马威,他们自然要配合。
老姜的定力好上许多,已娴熟的套好马车,就等主子上车了。
“姐姐,带上春水吧?”
“又不是没出过门,你带着十九和汤儿好好看家,我可不想回来还看到那一团乱。”她指着屋里。
春水随即意会,不再勉强。
西太瀞姿态娴雅的上了车。
无须吩咐,麟囊和婳儿自是无声无息的跟上了。
湛天动则是策马而行。
没道理被拘提的人犯还这么舒适嚣张吧?
一干衙役面面相觑,谁都不想放弃眼前的箱笼,忙了半天这才荒腔走板的跟上,西太激的车早不知去向了。
第四章嚣张大皇子(2)
且不提安途知县中年丧子有多痛彻心扉、难以承受,对百姓来说,这结果不过是咎由自取。
这安途知县向来官誊不佳,教子无方是一桩,无心地方事又是一桩,这次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盘问捜捕人犯,直撹得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星:
小百姓自顾不暇,哪来闲情逸致到衙门前来看热闹、瞧门道?
这衙门口出人意外的门可罗雀。
老姜挑了帘子让西太瀞下车。
这次她很小心的戴了帷帽,看谁还来挑她错处?
唔,小小县衙,却是好大气派。“要没个一万八千两的,恐怕堆砌不出来这安途县衙门。”她喃喃自语。
“姑娘也有同感?”语调不咸不淡,声音如金玉相击,只要听过一次,就算不费心也能记住。
她很不情愿的转过头,这男人很有魅惑众生的本钱,即便面无表情,一双凤眼剔透如冰,浑身是剌也懒得掩盖,仿佛有见识过战场生死,足以震慑人灵魂的气息。他脚踩蟠龙靴,绦紫色高束腰长衫,腰系织金云血色玉佩腰带,彩绦下又是两块四爪墨龙玉佩。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很可惜你这回戴了帷帽,这玩意真是杀风景的东西。”虽然接连着见了两次面,可他们还是没有互相介绍过的陌生人,这么直接说人家疵础帽可惜,十分唐突。
西太瀞转身的时候,那莫名所起的惊惧已经荡然无存,她脸上浮起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才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