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豫书神情极冷,语气不咸不淡,问:“周姑娘反应如何?”她说她决定成为死王的女人,那话至今仍扎着心,令他疼痛。
“……”
“说。”徐豫书语气平缓几分。
“属下无法肯定,瞧周姑娘表面温顺,又似是有些忍耐。”
徐豫书沉默,久久不语,江植清弯身低头,不敢抬眼。
“其他消息可有?”徐豫书问。
“听死王贴身侍女说,死王暂不打算登基,说是他还没学会将龙椅坐正了,待他坐热了龙椅,再谈登基之事。”说完,江植清蹙眉思索,他实在说不准,“死王看似相貌俊美、成不了大事的富家纨裤子弟,对事彷佛不太上心,可很奇怪,死王身边的人对他十分恭敬顺服,且办事严谨利落。”
“你听说的那些,是死王贴身侍女亲口告诉你的?”
“是。”
“应是死王特意让那侍女说给你听的。”徐豫书道。
“咦?是吗?”江植清愣了一刹,细想片刻,“这有可能,属下与那宫女并不熟,前日在御花园遇到便闲聊起来,没几句话,侍女就说了死王首回坐上朝殿龙椅的事,态度有些轻佻,且带了几分取笑死王的意味,不像平日死王身边人办事的样儿。”
徐豫书沉思半晌,道:“看来我们以往从东北得到消息,全是死王放出来的。”
“主子的意思是,死王刻意误导我们?这可能吗?”
“自然可能。你瞧,”徐豫书指了远处死军的屯营布局,“主力军不到一日时间便集中于皇城南方,正是我们兵力分布的方向,死王肯定异常清楚皇城情势,包括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江植清眺看城郊,万分心惊,“主子,我们还照计划打吗?”
“不打。”徐豫书不疾不徐道。
“接下来,主子有何打算?”
“化整为零,静观其变。南山坳的轻骑,近日将以百姓模样归回京都,以及城郊外十余村落里,我们等。”
“等?”江植清不明白。
“攻其不备,方能抢得先机。死王显然知晓我方存在,且有了防备,我们暂且等,伺机探虚实。死王应早知你身份,你回去后仔细小心些,凡事以周姑娘为先。”
“属下明白。”
第4章(1)
不过十余日,整座王宫恢复簇新灿亮,不见花草恣意蔓长,大小园子里花叶整理得井然有序,花叶合宜相衬,亭台、楼阁、回廊、小径,光洁明亮不见灰尘,让人快想不起来,几日前入宫初见荒凉萧索的模样。
自死王入宫第二日颁布仪典法制后,短短几日王宫里便上了轨道,那些随死王入宫的“东北派”个个机伶利落,盯着后来几日招入宫的婢女以及前朝内监们谨守仪典行事,不到半月光景,王宫秩序已然与旧时辕朝相去不远。
今儿一早,周念霜用过膳,来到御花园里养花,跟在她身边的勤湘也一并帮着她。
其实御花园里的花儿并不归她养,只是日日在王宫里闲来无事,与先前她过惯的忙碌日子差异太大,她闷得慌,便向死王问了声,可否让她养养御花园里的牡丹花圃。
死王当时瞧她好半晌,忽然说道:“昔时辕朝安熙帝宠爱的董妃居于毓芳殿,闲暇无事也爱养着御花园的牡丹花圃。”
周念霜思绪飘游,抓着那些看似无关的小事,桩桩件件地想着。
她想着勤湘进宫那日,她有多惊讶,因为勤湘是死王差人去城郊外带领进宫的。
那时死王脸上一丝淡淡的得意,朝她笑得好不得意,说道:“念霜问过本王可知道你住哪儿,你瞧,本王不仅知晓你住哪儿,连你的贴身婢女都替你找进宫了。念霜可感动本王对你的用心?”
当时的她并无感动,惊讶之外,就只有大大的惊吓。
能找到勤湘,意味着死王对她家里有哪些人,早已是一清二楚。
没多久,死王又接着说:“本王已命人整理与王宫极为相近的宁王府,择日会将周老太爷、周老太夫人接入宁王府安顿。”一会儿沉默后,死王又道:“念霜无须感动到无法言语。”
“……”她压根是惊吓到无法言语。
周念霜修剪了被虫蛀咬的枝叶,心思忧恍,她模不清死王打什么主意。
近日她听了些耳语,毓芳殿是安熙帝最爱宠的董妃所居,而董妃是宁王生母,当年若无变故,宁王将会坐上辕朝帝位。
周念霜想得心惊,她猜阿书即是民间传言,被送出京的宁王嫡长子,如今辕朝唯一幸余的血脉!
死王该不会……也知道阿书?他究竟想如何拿着花剪的周念霜,忧思加深……她不能让阿书有事,该怎么办呢?
花剪在周念霜食指边,她想得入神,眼看剪子就要对着指肉落下,差点见血的刹那,她手上利剪让人握住了。
“爱妃,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声音太熟悉,不需抬头周念霜也知晓此刻握住她手的,正是让她心烦意乱的死王,但那声“爱妃”是她错听?抑或是死王错喊?
周念霜低头,福身道:“王上万安。”决定当作没听见妥当些,她想。
“爱妃,不必拘礼。”死王拿过花剪,那声“爱妃”喊得更清晰明确,特意喊清楚给她听,不信她能继续没反应!
“您……何故喊民女……爱妃?”没名没分的,这样乱喊是闹她的吧“咦?本王不是早该如此喊爱妃了吗?”死王又朝她靠近,几乎要贴在她耳边说话,他早发现,每每靠近,她雪白的肤颊便会瞬间染上粉色,很是赏心悦目。
周念霜蹙眉,鼻间又闻见那缕特别的香,她不懂男人怎能天生带香。
“爱妃双颊生嫣,甚是好看。”死王掐了把软女敕颊肉,逗着她轻笑。
她下意识偏了头,明明该讨他欢心却忍不住想闪躲,这段时日见宫里女子对死王讨好、崇拜、羞怯、景仰、爱慕……各种神情模样,她实在有些生厌。
这男人不过是有张忒好看,几乎可比仙人的脸皮,还有啥?
那些他从东北挥军而来,一路上投靠他的“虚病”姑娘们,个个娇俏美艳,现下被他宠养在各宫院,她甚是怀疑那些姑娘真是虚病的?兴许是他刻意瞧着美艳,用那张漂亮脸皮将人哄来,一路从东北带到了中土。
打仗打到顺带收拾足以填满整个后宫的美姬宠妃,他也真不容易!周念霜心中暗讽。
这辕朝天下,居然被个地痞纨裤给拿去,太不可思议!她已无数次如此感叹。
“爱妃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脸上表情如此精彩。”有趣极了,八成是在心里骂他。
女人啊女人,确实心如海底针,教人模不着。
他晓得,她对着心上人说,她打定主意要成为死王的女人……他得到的消息难道有假?
死王织就的情报网是一等一的,京都大大小小事,在他还没领军打进来之前已模得透澈清楚。
说句难听的,谁家死了鸡鸭猪狗,只要他想知道,就能得到准确无误的消息。
周念霜想成为他的女人却闪躲他,在心里骂他,又对着他卑躬屈膝,她心里究竟盘算什么?
她跟心机鬼月老的交易,莫不是跟他有关?
要不,她大可跟心上人徐豫书双宿双飞……据消息来报,她对徐豫书显然是有几分情意的。
死王敛下眼睫,沉吟寻思半晌,一边把玩着花剪,周念霜那几分情意,居然令他感觉不甚痛快。
凡人就是这样,喜怒哀乐明显又冲动,压都压不住。
他这是在不痛快啥呢?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团肉,再美的女人都勾不了他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