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的嬷嬷就是阮贵妃这件事,让她惊讶了大半日。曾听闻那位阮贵妃凭着父亲与先皇的渊源,为人十分嚣张跋扈,入宫之后虽得到一阵子宠幸,但终究还是被当今沛帝所厌弃。
但那阮嬷嬷看来如此慈蔼,又与世无争,看来传闻未必可全信,又或者,知人知面不知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雁双翎才道:“是我唐突了,一直不知贵妃身份,屡次失礼,还望公子跟娘娘见谅。”
阮七摆摆手道:“娘娘素来不喜张扬,而这庄内不时会有女客入住,是以娘娘从来不愿显露自己身份。她觉得这么一来,客主双方皆能轻松自在些。”
这话也对,若当初知道那便是阮贵妃,雁双翎也定不会与之相谈甚欢,不知身份,反倒没了心防。
“只是……”雁双翎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不住在宫里?”
偶尔冋家省亲尚可,但似这般日日长留在庄中,宫里也许可吗?说起来,这在她雅国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是娘娘愿意待在家中,是皇上……”话语忽然凝滞了片刻,他才又道:“是皇上命她迁回来的。”
“为何?”她一脸吃惊。
“为了让皇后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沛帝如此宠爱皇后,为了讨皇后欢心,还特地疏远嫔妃不成?
“公主可知道我朝皇后的家世?”阮七不答反问。
“听闻是尚武侯之女?”身为一国公主,对各国皇室成员还是多少要了解。
“不错,”阮七点了点头,“尚武侯的封地在西南,连年来抵御外族有功,皇上十分倚重他,所以对皇后也十分敬重。”
她听懂了,所以沛后能如此得宠,皆因她有一个骁勇善战的父亲。
“我们阮家,不过商贾而已,虽有些钱财,但对社稷安危却全无用处。”阮七面露涩笑,“贵妃娘娘哪里比得过皇后呢,皇后对贵妃娘娘不满,皇上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那也不能将嫔妃驱赶回家中啊!”雁双翎不由得忿忿不平,“哪朝哪代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嫔妃既然册封了,便是皇帝的家里人,于情于理,贵国陛下也该保护家人才是。”
“谁说不是呢。”阮七哼了一声,讽刺道:“大抵我朝陛下为人文……温和吧,在为臣民,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雁双翎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他为何要对她讲这些呢?再怎么说,这也是沛国的宫廷丑事,何况还牵扯到阮贵妃,身为族中晚辈,难道不该替长辈掩羞吗?
再说,凭着他们这几日的相处,不过泛泛之交,真的没必要跟她推心置月复的……难道……
她顿时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雁双翎笑道:“公子放心,若将来双翎能得偿宿愿,获太子青睐,并能在殿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时候,双翎一定会请太子亲迎贵妃娘娘回宫。”
听闻当今沛后一直无所出,太子是故去淑妃的儿子,沛后亲养在其宫所,视为己出,并力劝沛帝立其为太子。但即便如此,不是亲生的毕竟不是亲生,雁双翎觉得,阮贵妃一事若去恳求太子,或许还有转机。
“有公主这句话便够了。”阮七没显露太多情绪,只微笑道:“在下只盼着公主能达成心愿,想来这桩姻缘定是我朝之福。”
他还真是客气……不过这客气里总透着一丝让她猜不透的意味,她总觉得,一切并非如表面上那样简单,但无论如何,他们沛国的局势都不是她所担心的,能让她帮到兄长及雅国就好。
阮七忽道:“对了,张丞相的千金我已请她回府去了,今后庄中的女师傅将全力帮助公主练曲,公主往后有得累了。”
“回府了?”雁双翎一怔,担心道:“怎么?她已经学会“吗?”
“半调子吧,”阮七不甚在意的自顾自喝了口茶,“只是眼前在下只能顾及公主,暂时帮不上别人了。”
“可是……张相千金也是有力的候选之人啊。”她不解。
俗话说,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凭阮七公子的聪慧,怎会不知孤注一掷的危险?这节骨眼上舍张相千金来全力助她,怎么看也不是生意人的打算。
“公主救了贵妃,也是救了我静和庄全庄上下,”他一脸严肃认真,“在下无论如何也会报答公主这份恩情。”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仅是为了这个,她倒觉得不必兴师动众,毕竟,那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阮七坚持道。“这是贵妃娘娘从小教导在下的道理。请张相千金回府,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听到这,雁双翎不禁想,以往是她错看阮家了吗?
原以为,阮家只是趋炎附势的商贾之家,阮七公子编撰美人榜也不过是为家族谋利而已,但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有情有义的。
想起一事,雁双翎道:“公子安排我在这凌霄阁居住,后听闻这里是贵妃旧居,实在多谢公子偏爱了。”
阮七不甚在意的说:“依公主的身份,理当是座上宾,况且贵妃娘娘看见是公主住在此处,也是十分欢喜的。”
“话虽如此,可张相千金只住在普通的蔷薇阁中,相较之下,贵府实在是太厚待双翎了。”经由先前相谈,她不得不怀疑这个阮七公子到底算计了什么,这么一想,才发现处处是玄机。
打从一开始,阮七公子就偏心于她,这是为什么?其实押注在张相千金身上似乎更稳妥一些,毕竟张千金与太子是青梅竹马,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倒没打算瞒她,直言道:“说来这事是张相委托我帮忙,我实在不好拒绝,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张相千金会当选太子妃。”
“为何?”她倒觉得张千金跟太子很相配。
“太子与张小姐认识很多年了,要是真喜欢她,早就喜欢了,也不会有那女伶之事。”阮七转了转茶杯,才又道:“依我看,张小姐此次不过是陪衬罢了。”
对啊,她为何没往这处想?看来,了解男人的还得是男人。
她决定,从今以后要好好听阮七公子的建议,不再闹别扭。
这并非妥协,她依旧觉得这男人神神秘秘的,可又觉得两人既然目标相同,那么大抵上他是不会害她的……兴许,这亦是因为她渐渐信任他的缘故了。
第3章(1)
“公子今日为何忽然兴起,带我到这畅音园听曲?”雁双翎不解道。
畅音园是沛国首都里最好的戏班,达官贵人都喜欢到这里听曲,每逢华灯初上之时,这里便是都城中最最繁华之处。
不过沛国民风还是较为保守,一般女子甚少来此,就算是达官贵人带有女眷前来,一般也都是其妾室或者青楼相好。
所以,虽是坐在二楼包厢之中,雁双翎仍能感觉到楼下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端送茶水的小二亦没忘记多看她两眼。
她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公主貌美,引人注目是必然,放松即可。”见她身子绷紧,阮七不禁笑着安慰她。
“静和庄中绝世伶人不少,比如教我唱曲的女师傅就非凡了得,公子为何舍近求远,偏要带我到这里来?”雁双翎沉眉道。
“这半个月来,公主练曲已练到颇能入耳,但距离让人惊艳还有段距离。”阮七毫不给面子的批评完,才又说:“说来,庄中伶人的技艺比起这畅音园的程班主还是不如。在下认为公主若能亲耳听听程班主的《牡丹亭》,必会有所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