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为了讨生活,但被他说得这么不堪,王曦怡更不能承认那画是出自她之手,她一脸正色的否认。
“自然不是。那姑娘得知我目前暂住在医馆里,这才托我顺路将画连同这信带回来给你。”
“画师就该有画师的风骨,若是替人遮掩画假画,便连那些画艳情画的画师都不如。”杜如弦轻描淡写的再说了几句。
她眼角微微抽动了下,除了替人画假画,她昨儿个才刚接下一家书肆托她画艳情画的活儿。而这一切,还不全是为了赚银子,好养活一家三口。
这姓杜的大少爷有个开医馆的爹可以依靠,饭来张口、茶来伸手,不愁吃穿,哪里知晓百姓们为了讨一口饭吃,什么低三下四的事都得做。
饭要是都吃不上了,哪还有命顾得了什么风骨。
她没兴致再同他说下去,敷衍的笑了笑,说:“我去后头看我娘了。”说完便背着竹筐,往后头的院落走去。
来到后面,看见母亲与弟弟在天井旁的空地上翻动着晒在上头的草药,她走过去,满脸笑容出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王大娘抬起头,脸上略带病容,不过以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已恢复了些,“回来啦,饿了吧,饭菜摆在桌上,快进去吃吧。”
先前受了丈夫被杀的打击,之后又从都城逃出来,一路奔波来到钦州时,她再也撑不住倒下了,将养了这些日子,身子才逐渐康复。
第1章(2)
“娘,你和光吃了没?”
“还没,我和你弟弟先把杜大夫晾晒的这些茵陈和益母草翻完再进去吃,你忙了一早上,定是饿坏了,先进去吃。”
“是呀,姊姊,你先进去吃吧。”一旁的王光也劝道。
“我不太饿,等你们一块吃。”王曦怡笑着说,蹲下来帮忙翻晒草药。杜大夫这些草药原本都有药童帮忙晒着,但母亲前几天精神好了些后,想帮杜大夫做些事,报答他的收留和医治之恩,便带着弟弟主动揽下这活儿。
知道女儿体贴,王大娘也没再劝她,须臾,想起有一事要同女儿商量,“对了,曦怡,你弟弟说他想同杜大夫学习医术。”
听见母亲提起自个儿的事,王光看向姊姊。他比姊姊小七岁,今年十三岁,自父亲被杀后,他们一路逃往钦州,这一路上全仰仗姊姊过日子,这些日子来又全靠姊姊卖字画维生,他很想帮忙姊姊分担家里的事,偏偏他不像爹和姊姊一样擅长作画,因此才想跟着杜大夫学习医术。
王曦怡沉吟道:“杜大夫医术精湛,若是光能够同他学医自是不错,只是也不知杜大夫肯不肯收下他?要不我晚些去问问杜大夫。”
这杜大夫可不是寻常的大夫,他是自宫里退隐的太医,据说十几年前他妻子过世后,他便向皇上辞官,携了儿子回乡来办了这间医馆。
杜大夫仁心仁术,每日上门求诊的人络绎不绝。
“姊姊,到时候我同你一块去。”王光出声道,他此时正值变声期,嗓音有点粗哑,和姊姊都长得肖似母亲,生得浓眉大眼。
王曦怡点点头,“也好,晚点等杜大夫用完饭,咱们再一块过去。”
坐在字画摊前,王曦怡刚替一人写完家书,趁摊子前无人,她托腮思忖着前两日接下的艳情画要怎么画。
她爹生前也是一名画师,她自幼同爹学习绘画,以前在都城时曾一度好奇,跑去书肆里头偷偷买了一册艳情画,因此她知晓艳情画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从没画过,爹擅长山水花鸟画,也从不画那种画。
如今为了生计,不得不接下这种画,但她一时之间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下笔,一边思索着画的事,她眼神一边漫无目的地瞟看过往的行人。
忽然间瞅见五名男子走过来,她一眼就看见走在中间的那名男子,那男子肤如白玉,星眉朗目,丰姿秀逸,可不就是钦州第一美男子杜如弦吗?
一直苦恼想不出要怎么下笔的她突然灵思一闪,源源不绝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欣喜的提起笔,在绢纸上勾画了几笔。
她没忘记此刻正在坊市的大街上,不敢画得太露骨,只是简单的勾勒出人物的模样。
“……杜兄虽然暂时赋闲在家,但在下相信以你之能,皇上不久之后必会另有重用。”
“可不是,杜兄不只才高八斗、还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又高中探花,皇上哪会放过杜兄这等人才,想必日后定会委以重任。”
“就是呀……”另外两人也纷纷附和。
听见走过她摊子前的几人所说的话,王曦怡抬头瞧了一眼,见走在中间的杜如弦也望了过来,她不着痕迹的扯过摆在旁边的一幅花鸟图遮挡住方才所画,弯了弯嘴角,朝他露了个笑容。
他们离开不久,见已快中午,她收拾了下,准备回去。
走回医馆途中,遇见几人从一家酒肆走出来,他们恰好是先前与杜如弦走在一块的那几个人,里头已不见杜如弦,他们正边走边交谈—
“这回去芸园参加少阳兄办的诗会,咱们买的这些陈年花雕定能让大家痛快畅饮一番,写下更多好诗。”
“可惜方才邀杜兄同去,被他拒绝了。”
“哼,我同你们说啊,我先前听闻从都城传出来的消息,说这杜如弦触怒了皇上,才被罢了官。”
“这事我也听说了,瞧他方才还端出那一副架子,以为自个儿仍是朝廷命官呢,咱们只是给他留点面子,没戳破罢了。”
“我看除了他那张脸能看之外,压根就没啥真才实学,他这回被皇上罢了官,他的仕途八成就此断了。”
“女子才重容貌,男人长得好看能做啥?去小倌馆里当相公吗?”说出此话的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婬笑。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男子生得好看还能迷住泵娘的心呢,听说那杨大人的千金就被他给迷得神魂颠倒,嚷着非他不嫁呢。”
“嗤,那杨姑娘的身量肥胖臃肿,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他这会儿被罢了官,哪还能挑,杨大人的千金能瞧得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娶了她,说不准还能仰仗杨大人提携一把。”
苞在四人后头的王曦怡听见他们话里所嘲讽的人似是杜如弦,遂好奇的放缓了步子,听到这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先前在杜如弦面前,这些人可是对他吹捧有加,不想他一离去,这些人背着他竟把他说得这么不堪,她一时没忍住月兑口说了句,“啧啧啧,酸,好酸,酸得我的牙都要掉了。”
“你在说什么?”走在前头的四人回头瞪她。
她脸上带笑的回了句,“太酸了。”
“什么太酸了?”
“方才有人在拈酸吃味,酸得我这耳朵都受不了。”她装模作样的捂了捂耳朵。她听了这么半晌,早知这些人表面上是在嘲讽杜如弦,但骨子里实则是在嫉妒他。
其中一名穿着蓝袍的矮瘦男子横眉竖目的怒骂,“你敢骂我们拈酸吃味?”
她一脸无辜的表示,“我可没指名道姓,公子你可别自个儿给自个儿上套。”
“那你在指谁拈酸吃味?”另一名身穿褐色长袍、手拿折扇,瘦如竹竿的男子质问她。
“我没指谁呀,公子,我瞧你生得一派玉树临风、高大英挺,哪里像是会拈酸吃味的人。”她嘻皮笑脸的奉承了句。
任谁听了她这话,都会明白她这摆明是在讽刺对方,因为这男子压根与高大英挺、玉树临风扯不上边儿,他一张脸比马脸还长,身量更是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彷佛风一吹来就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