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关郑重怀疑,前任县官要不是收受凶手的贿赂,就是恐怖组织派来的卧底,专门破坏社会正义的。
她一面做、一面摇头叹气,这种案子再多看几个,她大概会出口痛骂:大燕的法律全是屁!
今儿个他家大人出门去,大人不在家,衙门里就数杜主簿最大。杜主簿个子矮小,加上年纪大、骨架缩了点水,站起来和关关差不多,但他形容有些猥琐,小眼睛、小鼻子,总爱抿唇斜瞪着人看,似乎人人欠他几万两,整个散发出严重的刻薄形象。
他不喜欢关关,当然关关也不喜欢他,他时常给她下绊子,而她的反应是一脸鄙夷,觉得对方既幼稚又可笑。
必关的原则是事不过三,她允许他幼稚三次,第四次再出现同样的事时,关关便满脸冷静地对他说:“杜主簿,你不必这么辛苦,就算我失败了,也不代表你成功,就算你把我挤出衙门,你也不见得可以在这个位置待得长久,有那个力气盯我,不如用你那把羸弱的力气做点事儿,好歹对得起朝廷给的俸禄。”
她只是随口嘲讽,杜主簿却误以为关关从文件里头察觉到什么,心虚的人最可怕,反而更时不时用那两只三角眼盯着她,害关关老以为自己没穿衣服出门。
必关相信,越是这样,越代表他有问题,她本不想多事的,可她这人就是禁不得激,不把他犯下的罪行给枢出来,睡不着觉啊!
枢出来了没?当然是小菜一碟。再艰涩难懂的法律条文都能让她给拉出来说文解字、打赢官司,相形之下,简单到不需要用大脑就能抓到问题的文件,怎能隐瞒得了她的火眼金睛?杜主簿的把柄她多少有了掌握。
她没四处宣扬,给杜主簿一记下马威,理由有三:一、罪证尚未齐全,有心整人就得往死里整,免得留下对方一口气、寻机反咬上自己。二、要不要把事情搞大,还得看方云青的意愿,他现在正忙着处理地方人际关系,此事可以再缓缓。三、杜主簿口口声声鄙薄女子,这层轻视,让他只不过动动嘴皮、欺负她几句,倒没做出什么大动作。
既是如此,她何必七早八早让他看清自己的手段,好让他寻机会把她往死里整呢?
低调为上啊,她真的不想树敌、不想为五百文钱拚命。
“一个女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备嫁,抛头露面算什么?”
杜主簿吃过饭,带来一盏凉茶坐到树下,跷着二郎腿,着地的那只脚抖个不停,开始一日一挑衅。
必关本来不想搭理他,因为工作多、因为累、因为知道他是无聊找碴,更因为她饿得有点厉害——厚,方云青说要给她带吃的回来,午时都过了,她还没闻到饭菜香。但是同样的话在十天里头听见三十次,如果不反驳,岂不是代表认同对方观点?
拿起手边茶水,关关也学他喝一口茶,笑弯眉眼,回道:“一个老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含始弄孙,尸位素餐算什么?”
狠狠刺他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用功。
杜主簿倏地瞠开单眼皮,怒目望向关关。
她的话让人很火大,让人想跳起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而且她撂了话后,立刻埋首卷宗,这、这是明明白白的瞧不起他啊!
“这是什么态度?竟敢和我顶嘴,你老子是怎么教你的?知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尊老敬上,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回她连头都没抬,依旧专心于公文,只是嘴皮没休战打算,她淡淡说道:“杜主簿吃那么咸啊,大夫有没有说你的肾不行啦?”这时代没有洗肾机,更没有换肾技术,高油高盐可不行呐。
杜主簿的医学知识不足,听见她的话便只往“肾亏”那个方向想,脸色陡然惨白,他、他……他确实是肾亏,前几年就不行了……但,她怎么会知道?很明显吗?从他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还是哪个人多嘴?
越想越往阴谋里头钻,他气得全身发抖,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越是不举的男人越需要女人夸奖,她不夸便罢,还直指他的毛病,气啊恼啊火啊!
他不可以就肾亏这个话题吵下去,可……不吼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堵在胸口那股子气难平。
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削她,杜主簿只能一把扯掉关关手上的卷宗,胡说八道一通。
“你别装模作样,是真看得懂还假看懂?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问,不过……就算我给你说道分明,你也不见得懂。”
东西被抽走,关关气了,气苍蝇多到腻人,而那张“捕蝇纸”还不知道回来。
放下笔,她与杜主簿对上,专心一意陪他打嘴仗,“主簿大人,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男人在不懂的时候装懂,而女人恰恰相反。”
几句嘲讽,令杜主簿气得脸色泛红,他用力拍上桌子,“给你脸你不要脸,别以为有方大人给你撑腰,就什么话都敢说!”
她托着下巴,一手揉揉耳朵,满脸无辜地望着杜主簿说:“我自己有脸,不劳主簿大人给,如果拍桌子越大声表示越有能力,那咱们大燕朝的龙椅,真该换杜主簿上去坐一坐。”
“你、你……”他不敢置信地瞪住必关。“你连皇帝都敢编排,简直是胆大包天,你的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他骂人的话一句接过一句,如江水滔滔不绝,可他的话吓不了她,只能恶心恶心她。
必关摇头,一脸无奈。“不就是‘如果’吗,怎么会变成编排皇帝?唉,我娘说得没错,不能同傻瓜争论,一不小心也会变成傻瓜。”
“你骂我是傻瓜?你懂不懂得尊重长辈?你娘是怎么教你的,居然把你教得如此目无尊长?我……如果方大人硬要留你下来,我、我就不干了,一山难容二虎!”
必关再叹,这时代怎么人人都以为自己是老虎啊?
冲着他,关关扬眉一笑,道:“我同意这话,可我从来没把主簿大人当成老虎啊。”只拿他当只蟑螂,在脚边跑来窜去,讨厌、却坏不了事。
他想和她旗鼓相当?那得重生个两回合才有机会。
看她那副痞样,杜主簿气死了,她的话噎得他难受。
“你目无尊长、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目无法纪……你把我当成什么,居然敢这样对我?你以为我当真拿你没辙?信不信明儿个,我让整个衙门的人都别上差,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能撑得下整个衙门……”他越喊越大声、越讲越激动。
目字头的成语懂得不少嘛,关关本想夸他几句,可眼看他的脸色潮红、指着她的手指激动得不断发抖,连嘴角也略略出现歪斜迹象……不会吧,她把他气得快中风?
行了,暂时休战,明儿个再来。
必关连忙说道:“对不起,我道歉!我目无尊长、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目无法纪……您老还是别待在这里同我闲嗑牙,到里头喝喝茶、哼哼歌儿吧。”要是有卡拉OK,快点一首“爱人仔恰恰”来松弛松弛紧张情绪。
必关的让步让杜主簿松口气。
她也懂得害怕了?可不是吗?如果他领人闹上一场,架空县太爷,他不信方云青还会站到她那边。他当了几十年的主簿,建立起来的人脉可不容轻忽,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他存心刁难,还没啥困难。
必关的低头,让杜主簿脸上越发得意,就不信她是真大胆,一个女人家出来混,就得多几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