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缝衣绣补之类的针黹工作,她没时间也没兴趣;琴棋书画,她擅长的只有读书一样。至于厨艺,是啦。她是比寻常姑娘精了一些,但因为忙着酿酒,她难得腾出时间进灶房。
“说了不怕四爷笑,别看恬儿在窖里呼风唤雨,就以为我事事能干。恬儿没看起来的厉害。我真正懂的,也只有酿酒一样,出了这酒窖,我连外边姑娘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真的,愿意且胆敢娶我进门的公子少爷,百个还找不出一个。”
宁独斋挑眉。他又在她身上发现一样别人没有的优点——老实。不会半点花样就把自己说得跟大一样高。
她真的是奇葩。他难得对女人起了佩服,她算是头一个。
“你和我以为的十八岁姑娘完全不一样,不,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有胆承认自己的缺点。”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我哪有什么特别?我只是知道,我的那些缺点不会因为我不承认而消失不见——而且,四爷不是外人。”
她最后这句话说进了宁独斋心坎。对女子怀着芥蒂的他,头回愿意承认,世间女子,不同是他想的那模样。
或许仍有少数几个——就像眼前的她,值得他信任、交往。
“既然你说我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你得多找个人来帮忙,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金家那帮人。”
她泄气一叹,这事她比谁都要清楚。“您知道要找这个人有多难?他不但得有担当,有能力对付金家老爷,而且还得有肚量,容我不让他插手酒窖的工作——”
说着说着,她心里浮现一个人选,就是他——宁独斋。
可他先前说了。要他统管可以,前提得先摘下时家招牌,挂上他宁家堡大旗。
想想也对,他跟她非亲非故,怎么可能老帮她处理金家的问题。
不到行不得已,她不愿走上这一步。她心底还是怀有希望,希望时家招牌,能在她手上传承下去。
见她一脸失望,他心又软了。“这样吧,在陈大人收回封令之前,金家我暂时帮你挡着,这段时间你可以安心酿酒。同时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您愿意?”她一脸惊喜。
他淡淡地点头。要是不愿意。他不会说出口。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我暂管,就得按我规矩行事。明儿一早你得跟所有人讲明,我在的时候,铺子里大小事全得经过我同意。”
“当然!”只要他愿意出手,不管他要求什么她都接受。“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四爷尽避说。”
宁独斋想了一想。对他而言,心怀不轨的金家只是个小麻烦,根本不是他对手,难缠的是官府。“暂时没了,我下午写了封信托人送上京了,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治,官人也一样,我想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多谢四爷。”说时,她曲膝欲拜。
宁独斋连忙仲手。“别这样——”
可他手一碰上她,一股微妙悸动窜过两人心窝。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股赧红悄悄浮上她脸颊。他看见了,心里又起了想触碰她的冲动。
他目光落至她微微噘起的湿润小嘴上,一阵心猿意马,脑子全是她红润小嘴的滋味。
不知那小嘴尝起来,会不会比花蜜还香?
垂头不语的她表情同样惊羞。她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反应——打从再见他,她眼睛脑袋总不时绕着他转,脸颊也老是红通通,像犯了病一样。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抬头偷看他一眼,正好被他逮着。
他眼睛,始终盯着她不放。
“那个……”心里一慌,她难得结巴。“时候不早了,四爷您赶了几天路,一定觉得累了。”
“还好。”理当他应该顺着她话,乖乖回房休息才对,可他偏不这么做。只因还想多看她一会儿。
她大眼一眨,忽然不知怎么接话。
“你呢?”他目光停在她微黑的眼眶下。“累了?”
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羞怯地模模自己脸颊,说道:“——有点。”
“走吧,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用了。”她哪好意思。“我房间不远,几步路就到了,您也累了一天——”
“就是因为不远才更要送。”他不由分说。
见他坚持,恬儿不再辩驳,领着他离开酒窖。
行不过片刻,两人穿过镂空的月亮门,恬儿厢房就在树荫后方。
一弯明月,高挂在黑绒般的天上,浑身沐着银光的她,娉婷地像朵初绽的白荷,教人移不开眼。
“到了。”她停步转身,柔情似水地微笑。“四爷快回房休息吧。”
他望着不到肩高的她。留恋不舍地点点头。“明早见。”
她双目扫过他俊挺的面容,同样恋恋不舍地说:“明早见。”
第3章(1)
棒天一早,大际刚透出点光亮,酒窖已开始忙活了。恬儿一向起得早,酿上们刚捧出木桶子清洗,她已经包好头巾。一个一个和酿工们招呼着。
江叔走过来。“早啊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她转头看着酒窖。“我惦记桶子里的醪,算一算,似乎是上槽的时候了。”
“您还真神通广大。”江叔领头走进酒窖。“顾醪的老六才刚要我们洗干净手脚,您就过来了。”
上槽滤酒是窖里大事,所有人包括恬儿这个领头在内。全都得下去帮忙。顾醪的老六负责把醪舀进小木桶中,其他人再一桶一桶扛到槽边,小心地注入洗净的绢袋子里。“槽”是一个没上盖的大木盒子,深度足有半个人高。恬儿力气小,打不起木桶,就留在槽边和江叔一块把装满醪的绢袋摆放好,很快地,槽口溢出通透清亮、蜜香浓郁的酒液,这是她永远看不腻的一刻。
忙了一个多时辰,大桶于里的醪全数舀尽,滤透出来的桂花酒也已妥善盛进酒瓮,就待贮进酒窖深处,一直要等两年,才能勾兑出窖卖人。
江叔装了瓶新酒过来。“小姐,难得遇上,您要不要带点教四爷尝尝?”
“还是江叔懂我,我正想说,您就拿来了。”她摘下包巾抹去额上汗滴。“对了,有件事忘了跟大伙儿提,我昨夜已经跟四爷说好了。打从今天开始,前头酒铺生意全权交给四爷发落,你们要是听到四爷吩咐什么,尽避去办,不用再来问我。”
酿工们停下手边工作互看。
其中一人说话了。“小姐,您打算把酒铺卖给四爷?”
“没的事。”就知道他们会误会。她好声细气地解释。“只是暂时。你们也都清楚我只会酿酒,外边酒铺生意,包括怎么对付金家人,我不是那么拿手。四爷愿意帮忙,我再高兴不过。”
江叔也有意见。“小姐的意思是——四爷愿意无条件帮助我们?”
她眨了眨眼,说真的,这事要是江叔不提,她还真忘了问!
“昨儿没说到这……嗳,总之,你们先把我的话记着,我这就去找四爷淡个清楚。”
“等等。小姐——”江叔追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您就这样去见四爷?”
她瞧瞧自己。“是啊,怎么了?”
“不是我说您,”江叔叹气。“既然是去见四爷,您应该先回房换件衣裳才对。”
她一脸莫名,昨儿也是这么打扮啊!“我这么穿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对,是可惜。”江叔循循善诱。“您瞧瞧您,明明生得花容月貌,却老这么疏于打点自己。就算少爷丧期未过百日,您换件亮眼衣裳,再簪两根金簪,应该不为过吧?”
“干么这么麻烦?”不是她不爱漂亮,只是觉得没必要;待在窖里,成天不是汗就是水,万一把漂亮衣裳弄脏不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