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抗拒着摇头。鸨嬷答应过她,在她还未正式挂牌之前,她不需要陪酒接客的。
鸨嬷当然知道唐灵在想什么,只见鸨嬷眼色一使。“嗳,红儿如玉,你们俩还不快来帮袁爷倒酒?”
“袁爷,我叫红儿——”
“我叫如玉——”
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挟住袁卫,又是撒娇又是喂酒的,如此一来唐灵就可以退场了。
鸨嬷随口应付了两句“好好玩”,接着手一挽拉着唐灵退出门去。
“嗳——”袁卫来不及留人,只能眼巴巴望着唐灵离去。
“好了、好了。”鸨妈将唐灵交给门外的护院。“先送灵姊儿回房,等会儿有客人我再喊你出来。”
“鸨嬷。”这句话唐灵提过好几次了,可鸨嬷老不理她。“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下月十五,才让我出门见客——”
“你以为我喜欢?”鸨嬷一哼。明明全是她一手安排,她还要装出委屈样。“你不想想你这德性,老板着脸,一副我鸨嬷好像很亏待你似。要不是客人坚持见你,我也想把你多磨个一阵再放你出来。”
鸨嬷这么一骂,唐灵蓦地不知该回些什么话。她脸色不好是事实,毕竟身在芝兰楼,放眼全是男人婬邪的眼光,她实在没办法觉得开心。
尤其现在她还跟离苦互诉过情衷,自认为是他的人了,她更是难以接受被其他男人觊觎。
“告诉你,当初是你自个儿签下字据自愿要卖进我芝兰楼,可不是鸨嬷我逼你。是说离下月十五还有一段时间,但也没你想的那么长,你能早一天适应这儿就尽早适应,你该知道我脾气,到时别怪鸨嬷狠心啊。”
唐灵很清楚鸨嬷都怎么整治底下花娘,鸨嬷鞭子厉害,她还在楼里当差时亲眼撞见过好多回了。几乎每天都有花娘让鸨嬷不满意,而鸨嬷也不手软,一鞭下去就是一条血痕,痛得会让人在地上打滚的。
鸨嬷半威吓地瞧她一眼后,努努下巴要人送她回房。
“对了,你嘴上那个胭脂,等会儿记得叫巧巧多涂点。”
鸨嬷的声音追在唐灵身后,她也不应答,鸨嬷搞不清楚她是听见了没有。
一整晚,唐灵就这样来来去去见了十多名客人——鸨嬷总是叫两名花娘随侍在旁。一来给足了客人面子——瞧,她可是照约定请来了唐灵;二来,正好也能活络楼里比较不争气的姑娘。
一般男客在见过唐灵的冷脸之后,会格外满意身旁的温香软玉。当初鸨嬷观察到,也觉得稀罕。怎么男人就是这么贱,明明唐灵从没给过好脸色,他们却眼巴巴一个接一个缠上来?!
话说回来,男人说不定就喜欢唐灵这种看得着但模不着的冷淡。
晚上的重头戏,就在夜半时分的花厅戏台上,由头牌花魁仙儿拨琴,唐灵唱曲。唐灵能唱,还是鸨嬷歪打正着发现。芝兰楼向来有请教唱曲儿的师傅,开头鸨嬷纯是想让唐灵听听,养养雅兴,怎知老师傅手一指要她唱,她真唱了,且还是悦耳动听,宛若出谷黄莺。
当下鸨嬷知道,她捡到宝了。
在外奔波了半日的宁离苦正巧赶上盛会,开头他也不知道唐灵能唱,他藏在浓荫间只求远远照看她,怎知眨个眼,却看见她被人领上台。
当仙儿琴声一下,她捏紧了手绢,款款唱了起来。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萦绕……”
词儿一出,藏在暗处的他一怔。多凑巧,她唱的歌儿正是他赶路回扬州时,在街上听人唱过的曲儿。
唐灵声音之好,从底下男客可以发现,无一不流露迷酥酥、晕麻麻神情,十足十被人勾走了三魂七魄,还流连忘返。
可站在戏台正中的主角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一意吟出教唱师傅传授的诗句,丝毫无感男客们朝她投来的垂涎眼波。
是天分,也是不自主的习惯,每句尾音,她总会缀上一点儿颤,多简单四句诗,却教她唱得情意绵长,如诉如泣。
虽说宁离苦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可一望见男客们那几十双贼溜溜的眼睛,纵使他个性再豁达不羁,还是被激起了妒意。
他摘下一把未熟的青果,一颗还不及一粒花生米,咻咻咻射向男客们手上的杯子、筷子,搅得一群人摔杯的摔杯、掉筷的掉筷。
“怎么搞的——”
“瞧您把人家衣裳弄湿了——”花娘们娇嗔地抱怨着。
见下头越是手忙脚乱,始作俑者越是欢快得意。
谁教他们觊觎他的女人,宁离苦一扮鬼脸,活该!
鸨嬷机灵,一见着机会,马上将唐灵领下台。
丙不其然,台上一不见唐灵身影,花厅立刻闹了起来。
“人呢?怎么才唱一曲就走了?叫她出来啊——”
吵嚷声一直传到后头还隐约可听见,但鸨嬷到底找了什么说词才止住喧闹,唐灵听不清楚,她只是被夹在婢女与护院中间,急匆匆被人送回房。
途中她不住张望四周,悄悄寻找离苦的行踪。都这么晚了,不知他还等得住等不住?
进门后,唐灵问巧姊。
“应该不需要再出去了吧?”
“没了,今晚活儿就到这儿了。”巧姊打开木匣,取下唐灵头上的珠簪首饰,一边夸道:“你的嗓子还真是好,刚才我站旁边,差点回不了神。”
唐灵压根儿没把夸赞听进耳,她一心只想快快驱走巧姊,好开窗让离苦进来。
“可以了巧姊。”一些她不好构着的珠翠一被解下,她立刻按住巧姊的手。“其余我来就好,你也累了一天。”
巧姊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那我下去了,有事再叫我。”
她点点头,强自按捺地坐在妆镜前,一待落锁声响,她忙不迭奔到窗边。
窗门方开,一条黑影立刻窜了进来。
第8章(1)
“离苦!”唐灵惊喜低唤。
两人紧紧搂住。
“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惦着你,好担心你会遇上什么危险——”
“我现在一心要带走你,纵使千军万马也挡我不住。”宁离苦一把抱住她的腰,甜腻腻地望着她秀雅的眉眼。“想不想我?”
想!怎么可能不想!她红着脸往他怀里蹭着。
“我听见你的歌声了……”他唇贴在她耳边吹气,喜欢看她缩起脖露出承受不了的娇态。“好甜的声音,真吓到我了。”
她眼娇娇一睨。“你以为我声音粗嗄?”
“我没这么想,只是也没想到会好成这样。”他嘴唇在她颊畔游移,最后端起她脸,一口一口啄着她唇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拿到你的卖身契了。”
“真的?”她眼倏地瞠大。
他自胸口取出对折的契纸。“看看是不是?”
没错,就是它。唐灵虽然念不出契纸上文字,可她还记得大概模样,还有下头的画押。世上她唯一认得、会写的字,就是她的名字——唐灵。
“你从哪里找来的?”她惊喜地问。
宁离苦把下午他潜进鸨嬷房里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一听他是怎么在鸨嬷房里溜来溜去,她脸色煞白。
“太危险了,万一不小心被逮着呢?”
“要说危险,你才是,那么多男人对你虎视眈眈,我刚看了,差点一个一个过去挖掉他们眼珠子。”他不自觉吐露妒意十足的话。
唐灵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对了这个,”他卸下肩上包袱。“拿去换上,先委屈你几天。”
唐灵接过打开,才知道他为何那么说。
“我才不觉得委屈,你等我一会儿。”
她抱着他买来的村妇衫裙跑到屏风后边,窸窸窣窣的磨擦声不断传进宁离苦耳朵,他边觉得心猿意马,边又要留神外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