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兰走回屋里,笑着点头,“是,一如生哥数年前的占测,齐朝真的亡了,生哥果然是料事如神。”
“凡天地之间,事无变则不发,事发则机显,机显则可见事情端倪,早在数百年前,当天始皇帝立齐朝,册南宫凤雏为皇后,即机已成,事已定,所以要灭齐朝的人必是段擎天无疑。”
“生哥的意思是天始皇帝即位,就注定了段擎天会灭齐朝?”
“不,机变的关键在于凤雏皇后。”在说话的同时,傅鸣生只是敛眸瞅着摇篮里的婴孩,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若兰,我曾经跟你说过,所谓的天机,说来玄妙,其实本质上很简单,你还记得吗?”
“嗯。”柳若兰点头,其实,傅鸣生鲜少与她有深入的对话,所以凡是他提及过的,她绝对不会忘掉,“生哥说过,其实天机就在人或事物为生变动的闪念刹那之间,也就是所谓的灵机一动,心念转,便生变异,当变异产生之后,三传发用,相互因果便开始生生不息,直至大衍之数,生灭交替,则灭生,则生灭,但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天始皇帝立了皇后,所以要灭齐朝之人,必是段擎天呢?”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终于,傅鸣生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什么?”柳若兰满脸兴奋期待,每当他愿意正视她时,总是能够令她感到无比愉悦。
因为,自从她生下女儿之后,他的全副注意力就在女儿身上,明明不过是个只会“呀呀”乱叫的稚儿,可是他能够一整天抱着她,细心地哄着,无论是天文地理,或者是奇门神课,还是飞天遁地的江湖故事,他都能拿来给女儿当哄她睡觉的床前故事。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漏也!”傅鸣生勾起一抹浅笑,目光再度回到女儿白女敕的脸蛋上,“不是我吝啬不想告诉你,而是很多事情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懂,只能说擎天帝即位,天下大势已定,事物将变未变的痛苦时刻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百姓们会有很长的一段太平日子可以过了!”
柳若兰顿了一顿,知道他话里暗示她休再多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是,我看生哥的脸色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天下太平,是天下人的事,与我傅鸣生何干?”傅鸣生泛起冷笑,在他的眼里只能看见躺在摇篮里,甜美酣睡的小婴孩,那白雪似的脸蛋,涂朱似的小嘴,几乎已经可以看得出来长大之后,姿颜绝对不在她娘亲之下。
柳若兰走到夫君身畔,与他一同俯视着他们的亲孩,“生哥在担心什么呢?咱们鸣儿不是好好的睡着吗?”
“那天,我做了一个恶梦,预警着我的鸣儿十七岁时,会有一个大劫难,若兰,依你说,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呢?”话落,他转眸瞅着她。
柳若兰被他一双锐利如刃般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慌,“我能怎么办呢?生哥,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难不成我能替鸣儿化解劫难吗?”
“如果我能解她的劫难,可是要有人偿命,你身为她的亲娘,可愿意为她舍命吗?”傅鸣生的双眸,深沉得就像两丸不透光的黑色石头。
“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啊!可是,不怕的,鸣儿有你这位厉害的爹爹,凭你的能耐,一定可以帮她避祸的,是不?生哥,是不?”
柳若兰看着夫君沉定的眸色,心口不住悸了一悸,不自觉地迭声追问,为了从他口中得一个肯定的答复。
暗鸣生看见她美丽的眼眸之中闪动着惶恐,半晌的沉静之后,伸手拍拍她的脸颊,轻声道:“是,鸣儿有我,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柳若兰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傅鸣生要拿她的命给女儿偿解劫难。
如果他执意如此,她不以为在这天底下,有谁能够阻止他!她听说他曾经闯过鬼门,进阴曹幽都去抢回想救之人的魂魄,在生下鸣儿之前,她曾经试图问他,想要证实是否真有此事,但他只是耸肩笑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她忘不掉那瞬间他眼眸之中的晦涩与阴暗。
这时,屋外忽然窜过一道教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闪电,吸引傅鸣生走到门边,他抬眸看见积沉在山边的灰乌云朵窜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
“生哥,是春雷,新的一个岁年又要开始了。”柳若兰也跟着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道。
但是,一阵又一阵的闪电光亮,宛如无数条发亮的银龙,窜过天边积沉的乌云,却是久久不闻雷鸣的轰然之声。
明明是闪电狂作,却久久不闻雷鸣,让柳若兰这个对天文地理仅是一知半解的女流,也隐隐不安了起来。
“生哥?”她抬起眸光,看见傅鸣生的脸上泛着一丝沉肃。
“这不是春雷,是阴雷。”他望着天边的闪电,以平静的嗓音为她解惑。
“阴雷?”
“所谓阳雷以生,阴雷以杀,亮而无声者,称为阴雷,这不是春雷,是有人蒙受极冤诉诸于神,天闻之所诉而降下的阴雷。”
“帮不上忙吗?”她小声地问道。
闻言,傅鸣生失笑,摇了摇头,“我傅鸣生被称是天下第一恶人,不是天下第一善人,我帮不了那个人,也一点都不想帮忙,况且,以这天象看来,这冤必定能报,不过要需时十数年,待水到渠成,天会还公道的,你不必替那受冤之人担心。”
“那就好。”柳若兰轻吁了口气,又再拾笑颜。
“我想要将今日这天象给记载下来,若兰,你去书房替我准备文房四宝,我一会儿就过去。”一直以来,他就有记手札的习惯。
“好,那我先替生哥磨好墨。”
“就麻烦你了。”
暗鸣生看着妻子翩然离去的纤细丽影,睿智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阴沉,回到摇篮旁,见女儿已经醒了,看着她稚女敕的脸蛋,目光无比怜爱。
“鸣儿,你想听故事吗?”他伸手抱起婴孩柔软的小身子,让那白女敕如雪的小脸靠在他厚实的肩头上,大掌轻轻地拍着小而软绵的背,“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时候,有一个很聪明的智者,他懂得观天象,用计谋,他的借东风以及空城计,至今依旧为后人所津津乐道,可是,这样一个聪明的男人,却做了一件所有人都觉得既蠢又笨的事,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鸣儿。”
说着,傅鸣生的语气顿了一顿,抱着怀里的娃儿走到门口,见那奔窜于乌云之上的银龙逐渐地远逝而去,沉思半晌,又开口继续说道:
“让爹告诉你,那位智者在他的主人死去之后,选择了继续辅佐主人之子,人们都说这位智者是为了报效主子知遇之恩,所以忠心不二,明明有才能却不妄擅称帝,殊不知,是因为他老早算出了天命,知道天命不能为他一己所违逆,他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却没有一统天下之命,时不予他,命不予他,为了要天下太平,他的国家必毁,也必须被毁不可,所以即便心知肚明他要保护的主子是一位扶不起的阿斗,也只能毅然而为之,只能说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失败,做尽了一切努力,就等着失败而已。”
“唔哈……”小小的女娃儿当然听不懂这些艰涩的话,可爱地打了个呵欠,小手揪着爹亲的白袍,一双晶亮的眼眸又缓慢地合上。
暗鸣生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就像软绵的面团般偎在他胸前,知道她又困睡了去,不禁露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