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的回答会伤人,但是没料到会这么痛,阮清影娇躯微微一晃,“如果我离开将军府,荆钗布裙地跟着你……”
他果决地截断她的话。
“世上没有如果,发生的事不会改变,打从我离家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我的决定,清影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即使不需说明也心知肚明,你等的是什么自己很清楚。”
“可是老太君的意愿我不能违抗,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你着想,你怎忍心令老太君失望,罔顾她的期盼?”她慌了,盼抬出老太君,能将他留在身边。
“那我的愿望呢?谁又替我着想过?你们想的全是你们要的,有谁来问过我要什么?”将军府的声望、因母亲而来的皇恩,这些不该由他一个人承担。
他的母亲身体孱弱,生下他不久便香消玉殒,他也因母体的虚弱几乎活不了,太医束手无策,眼睁睁看他弱小身躯渐无气息。
是他游走四方的师父救下他,未满周岁便带在身边,一边调理他先天不足的身子,一边传授救人的医术,整整十年在外游历,直到老太君以思孙名义命人将他带回将军府。
之前,他和师父一个城镇走过一个城镇,医治一个又一个的病患,有的痊愈了,有的病重不治,他用双眼去看,用心去感受,发现人不管怎么过一生,终究得一死。
在外十年,长了见识,眼界变宽了,他的心也大了,这是老太君不愿了解的一面,总以为他在外头受苦,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折磨,非要接回将军府看护才是福气,殊不知他乐在其中。
当一个人的心野了,习惯外面的海阔天空、自在畅快,却突然被困在高墙大院内,面对你争我夺、算计陷害,那不是福分,而是一种迫害。
在忍耐了六年,他确信这并非他要走的路,于是趁着老太君寿辰那一天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门,不曾回头,走得决然。
“我的人生我要自己过,不是你,不是老太君,没有人可以代替我活一遍,那是为人的尊严。”若是他从未走出去看看这花花世界,也许就由人摆布。
阮清影抖着唇,发白的指尖紧揪裙带。
“青墨哥哥怨……怨我吗?”
非笑非怨的扬唇,清雅脸庞透着一股妖异之色。
“这世上令我分心的事繁多,但你不在其中。”
怨她何用,不过是痴傻的棋子,由富贵、权势豢养而成的棋子,不过,在不知真心为何物的权贵中,她算是可取的。
“不在其中……”她先是迷惘,继而明白其意,霎时脸白得毫无血色。
“因为是无甘紧要的人吗,所以你从不放在心上。”
他的笑很淡,却带了点残酷。
“看在老太君养育你多年的份上,我不想令你太难堪,有些事说破了并无意义。”
他能给她保留一丝颜面,但她该明白,今生他绝不会娶她为妻。
“为什么不是我?我爱你那么深,等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的选择不是我?我自认样样不输人,足以匹配你……”她像在喃喃自语,又似不甘心败得毫无道理,固执寻求令她心死的解答。
“感情事半点不由人,没有谁好谁坏,只在于心动与否,一眼瞬间,一旦心动了,便再无回头的沉沦,至死方休。”一想到那明媚身影,他眸光放柔了,浓情似夏日阳光,洒落一身。
“一眼瞬间……”不,不是这样,这是不对的,他被妖女施咒了,误入歧途。
“她是被休离的下堂妻,老太君不会接纳她,你们不可能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她进不了将军府大门。”
对,地位,权贵世家讲究的是门户,除了身家清白,还要有一定的显贵家世,若是一般寻常百姓的闺女,最多只能是妾,连侧室的位置也坐不上,何况是嫁过一次的女人,想入门更是难上加难。
思及此,阮清影全身放松地一笑,焦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她知道,光是门第一事玉夫人就过不了关,世俗眼光利如剑,所以他断不可能去玉夫人为妻!
可惜她还是放松得太快了,把别人想得和她一样肤浅,贪恋权势和富贵,巫青墨连将军府都割舍了,岂会在意外界的评论。
“她当得了我巫青墨的妻子即可,将军府与她何干?她顶着的是巫夫人之名而非将军夫人,我认了她,她就是我结发一生的妻子。”多余的称谓只是累赘,她和他都不需要,求的是厮守一生。
闻言,她大惊。
“可是她无法生育,不能给你一儿半女,她不适合……”
巫青墨冷眸一凝,笑着没有温度。
“那又如何,难道我就爱不得她,得将她从我身边驱离?”
以为她是聪明之人,没想到仍是高估了。
“青墨哥哥你……”非玉夫人不可吗?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阮清影咬了咬下唇,轻轻褪下衣衫,决心奋力一搏,想挽回劣势。
“要了我吧,青墨哥哥,她能给你的我也能,至少我是干净的,只属于你一人,不曾被其他男人碰过。”
她唯一的优势是完璧之身。
静默的看着她尽褪衫裙,只着一件肚兜和素白亵裤,巫青墨走向她,但是他做的不是拥她入怀,而是一脚踢开药室的门,让外头走过的伙计都瞧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大喝一声,“滚——”
“啊!你……你做什么?”她尖叫地拾起衣衫,紧抱在胸前,遮掩一身春光。
“我若是要你,不需要你主动你已是我的女人,玉儿没说错,老太君的强求的确是我出走的原因之一,而你确实是我不愿归府的主因,因为有你在,那个将军府不是我的家,而是你的私宅。
你连我房里的摆设都要插手,处处沾染上你的影子,一个大男人的卧房居然摆满女子的事物,你教我怎么住得下去?因为你,逼得我有家却回不得。”
“我有家却回不得”多重的一句话,震得阮清影站都站不稳,颓然地跌坐在地,眼神茫然地盯着发颤的双手,泪光隐隐浮动。
她以为他们会是夫妻,他回校后她亲手布置的一切,每当想念他的时候,她便到他屋里坐一会,有时是看看杂书,有时是拿块缎布在里头绣花,有时就只是发呆,抚着他睡过的床、用过的物品,想着他在屋内走动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她落下不少东西,玉梳搁在床头边,镜子忘了取走,心爱的珠链掉在案上,绣好花样的帕子整齐地放在枕头上,好让他一回府便一眼瞧见,披着的外衣一时无处收放便放入衣柜里,脂粉盒随手搁放矮凳上……
那是她在意他的表现,她要他回来便看见她的心意,让他明了他的人虽然不在,仍有她时时照拂,关心他的起居。
可笑的是,她一心一意的付出竟是他一去不回的原因。他不要变动,不要任何人未经允许任意进出他的居所,他要不受打扰的空间,远离脂粉香,她不厌其烦的关注被视为骚扰,她的一切让他没法自在地做他自己。
呵呵呵……原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己误自己,他要的就是她什么也不做,留给他一处宁静之地。
她的确笨得可以,直到现在才明白,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他不要她做,他一再用行动告诉她,她却懵懂无知,一味地重复相同的错误。
“弄壁,命人将小姐的行李收拾好,今日就送她返回京城。”她不能留下,他的容忍到此为止。
在门外偷看的小厮什么也没瞧见,反而被自家主子逮个正着,讪讪地直搓后脑勺,不敢多看一眼地背过身,赶忙按主子的交代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