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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待君顾 第11页

作者:未稚

荀初凝眉谨慎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凤鲮客栈,追查那份名册的下落。等你伤好了再来接应,不必勉强。”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声。

“他的武功未必胜过你我,但巫术不弱,七姐仍需当心。”如今静歇在床的枢念莞尔笑起。

荀初颔首沉吟,而后自怀中模出一支玉箫,手指徐徐抚上去。她的手并不同于金枝玉叶的白皙纤柔,手心生了许多茧子,指上也留着不少的伤痕,显然是自小习武造成的。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她垂眸轻念,向来清傲自负的她是很少会露出这样惆怅寂落的神色的,却唯有那个男人,总会让她在布阵杀敌的空暇念及曾经的儿女情长。那些偷藏着不敢明说的回忆,也是只有她一人会敝帚自珍的东西吧?

“那方丝帕,想必也是他特意让水家绣娘为你仿绣的?”她状似漫不经心道。

枢念点头,但笑不语。心里不免怅然。七姐心爱的男子——水家大少爷水沐清,三日前便已托人送来婚帖,下个月二十七便是他大婚之日,只是新娘不是七姐。

水沐清不是不知道七姐的心意。但无奈,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那些诗书里的两情相悦终究也是种奢想。纵然有,也是极少的。

他又想起那个天光云影一般的姑娘,她的耐性或许并不好,但她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偶尔也有较真的时候,或许前一刻还要由着性子同你闹闹别扭,下一刻又寻到了新的乐子,将那些不痛快的事,连同让她不痛快的人统统抛到脑后,再也想不起来。

所以他为她做的一切,是了,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她根本不会领情。

但他只是想让她记着自己啊,她这不管不顾天下事的懒猫性子,许多时候是很让人恼火的。所以情愿狠心地给她些小伤小痛,让她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忽略自己的存在,哪怕记恨的只是他卑劣的捉弄。记不住他的好,那么——记着他的坏,也是好的。

而他又怎会不知道?她有翅膀,终究还是会飞过沧海,飞到天涯去的。或许她会到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潇洒地过着她自己的生活,老死不相往来……

“时辰不早,你先歇息吧。”

等荀初出了屋子,枢念才叹息出声,却在下瞬眼底一喜——因为那道掠窗而入的身影!

“我来才不是因为担心你的伤势!”那姑娘开口便道,说得太快反而更像掩饰自己的心思。

枢念笑了,他难得会露出这样舒心的笑容,“嗯……我知道,你是来看我有没有死。”

西晷立马瞪他一眼,啐道:“你要是死了,那我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姐姐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呢,你可别指望着这样就能让我记着你。”她皱眉小声嘟哝一句:“最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而她又怎会不知道?先前他之所以咬紧嘴巴死都不肯透露绣花鞋的下落,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能不能狠下心来杀他。而她同样骗不了自己——她做不到。

“若是让你杀了我便能记住我,倒也差强人意。”枢念莞尔笑笑。

“你——想都别想!”西晷再度气瞪他一眼,径自走到他床前坐下,将他转过身,一面缓缓自他的背脊输入真气一面故意加重语气道:“别忘了我是见血都不会眨眼的邪教妖女!”

“可你从我身上拿走了那方丝帕,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呢?”枢念微笑着安然阖上眼,“西晷,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我死。”

西晷的手指停顿了下,倒也不否认,“反正我本来就没什么原则。”常常也会出于私心给自己留一些模棱两可的退路,毕竟她不想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绝对,那样会亏待自己。

第4章(2)

“枢念,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淡淡垂下眸子,语气略有踟蹰,“我特意来跟你说这种话应该很奇怪吧,但——我想,你毕竟在我家住了大半个月,虽然说起来只是因为利益所趋,但那点情分总是在的。”

“若我说,我接近你绝非因为利益所趋,你相信吗?”枢念反问。

西晷迟疑了片刻,“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她笑笑,“你知道,我记性不怎么好的,不痛快的事也很少会留着过夜。”

显然是在逃避答案,她只是不想再去追究,而绝非全全然相信了他。何况那柄纸伞,包括它所承载的温暖和眷恋,终究还是焚葬在记忆里了——无论他当时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想,她到底还是相信那些不好的兆头的,所以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哪怕曾有许多个瞬间她误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

“那么,若我说我不舍得你走,你会为我留下来么?”枢念又问。

“……不会。”

枢念叹息着笑起,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但她还能有迟疑,便也是好的,“西晷,你总说自己欠着我,所以你对我好只是为了还清我的人情。”他侧过身去,伸手摘下她发上的银铃,“那么这次,好歹让我欠着你一回。”

西晷怔忡了下,许久的时间便一直凝视着他清雅的侧脸。他们都在等待,但彼此间什么都没说,只任那如蔻的夜色在半盏烛火里逐层倦化,加深。她忽然又慌张地别过脸,眨去眼里的阵雾。

“这只银铃,原是一个陌路相逢的女子送给我的,我不讨厌它,便戴到如今。”她竟同他解释起来,尽避从前她从不愿对旁人多说一句关于自己的事,“其实它不是暗器,自然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既然拿去了,就不要再弄坏它。”却是道出这么一句。

枢念垂眉喃喃自语:“我总以为,我可以等到的……”等到她慢慢爱上自己。甚至无论这等待多么漫长,只要她愿意给一个承诺,哪怕只是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不会放弃。

在遇到这个姑娘以前,他一直也以为是自己是个浅情寡欲的人,纵然是对于娘亲,包括那个难以启齿的真相,他也可以在光阴的磨蚀中渐渐看淡。而如今这种近乎是执迷不悟的追寻与守候,竟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仿佛——他在前世便已遗留下这份酽烈难化的眷恋,所以今生还要不遗余力地追逐,飞蛾扑火,不死不休。

西晷专心疗伤并没有听清他的话,直到确认他的伤已经无碍,她才起身,故作豪迈地朝他抱拳一揖,“那么,就此别过了。”

“那只绣花鞋——”枢念出声打断她的话,笑意融融,“就在水家绸铺藏锦阁南面的第四层布架上,自左侧架缘往里数三寸处,外面用金凤簇花的蓝缎子裹得好好的。”

西晷惊异地瞪着他。

“嗯?不骗你的。水家藏了什么宝贝我会不知道?”枢念神色一敛竟还郑重其事得很,生怕她不信,又竖起手指要作发誓状,“苍天在上,我枢念在此起誓,若方才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

没等他说下去,西晷转身就走。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分明带着雀跃,是因为摆月兑了那些烦人的江湖恩怨,还是终于摆月兑了……他?“那——后会无期。”

她轻盈旋身跃出了窗子,瞬间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

枢念收回手慢慢紧握成拳,垂下眼帘,“天打……雷劈。”他自顾自将誓言念完,睫毛颤了一下,些许倦淡的笑意自唇角浮现,“枢念公子早该遭天打雷劈了。”

七日之后,枢念已经在凤鲮客栈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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