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说你打算看着儿子再走我这一遭?!说你不管儿子的死活,硬要他吐出力量?!”吼了两句,螭吻必须频繁且大口吸气,才能抵抗窒息之感。
“……他……你……你才是我儿子呀……”天下父母心,为自家儿女自私一回,是天性。
“惊蛰才是你儿子!”
螭吻吠回去,再喘、再虚弱,也一定要说──
“他只是上一世太蠢太笨!把大好的身体,让给别人享受!害自己塞在那具蛟躯里,明明就是龙,却变成蛟,遭受奚笑!”
惊蛰见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担忧他太激动,会伤及自己。
“小九,好了,冷静下来……”
“什么好了?!”轰然转头,换人数落:“上一世蠢,也就罢了,这一世还蠢,你忘川河水喝不够多,带着‘蠢”又去入胎吗?!”
呼呼呼……猛吸五大口,吐纳声响到全厅可闻。
顺完气,螭吻咬着泛白的唇:“……黑鳞金骨说给就给,要拿便拿,你哪一次问过我?!问过我……要是不要?!”
前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是要他欠惊蛰多少回?!
“小九……”惊蛰神色肃穆,不因被骂,而是怕螭吻骂到断气。
“前世的蛟魂,心里作何感想,我不记得,不代表发言,但这世的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你──”
螭吻字字强硬,唯吐不出凶狠气势,却也毫不退让。
“把掠食丹取出来!现在!立刻!我不要墨鳞金骨!也不要如意宝珠!你全都留着自己用!就算掠食丹汲满,我也绝不会再放回体内!”
病容之间,填满的,是坚决,是说到做到。
“掠食丹没取出来之前,别来见我。”
也是任性。
螭吻撂完话,起身要走,惊蛰伸手欲扶,被他甩开,拍来的力道不大,赌气意味很浓。
“掠食丹没取出来之前,别碰我!”
包是恶霸。
拖着缓步,踩着蹒跚,螭吻仍旧仰首阔步,不露半丝弱态,不要谁扶。
第11章(1)
螭吻很清楚,惊蛰不会照做。
威胁归威胁,惊蛰自有一套解决方法。
惊蛰有多了解他……或者该说,惊蛰有多明白,螭吻爱着他。
因为爱,威胁显得弱化,难以做到“别来见我”、“别碰我”的坚决。
惊蛰仍是会见他、碰他,在他抗拒之前,用吻,用缠绵拥抱,引诱他,迷炫他──
掠食丹仍会汲满“墨鳞金骨”,惊蛰将失去所有……
“那家伙……会乖乖听话才有鬼。”螭吻咕哝。
若傻傻等着惊蛰去做,呆子这两字,就该落在自己头上。
步伐龟速,正好让螭吻边走,边思忖。
行几水帘晶牌,螭吻稍稍止步,水帘内,映出苍白失色的自己。
发与肤,覆盖着雪一般的颜色。
不见红润,没有生气,白得几乎不存其余颜色,像一抹幽幽鬼魂。
“惊蛰,我绝不要你变成我这样……”忍不住抡拳,捶向水帘上的身影。
懊怎么做?该……做什么?
水帘上的倒影,神色困惑,苦恼不已,还有,忧愁。
眸,微眯,褪去瞳色的眼,对光线的忍受度越发减弱,若亮光强些,更会泪流不止……
引来双眼不适的主因,正在他手腕上,辉映千年珊瑚树之光,熠熠发着亮的──薄银饰物,用以锁魂,名曰“锁魂圈”。
缺了它,他的魂魄,说不定还无法安分,与躯壳相斥。
“果然,蛟魂配不上龙躯……才会一失去力量,差异即现。”
淡淡低嘲,倒不是自我嫌恶,只是更认清事实。
“装进不属于自乡的躯壳,像女乃娃骑大鲛,无法轻易驱使,你到底懂不懂……这样对我是好的吗?笨蛋……”自语的口中,喃喃的““你””是惊蛰,亦是前世的龙魂。
“蛟魂的‘惊蛰’,与龙魂的‘螭吻’,若未曾错体魂换,今世的相遇,是不是……能更单纯些?”
能相遇吗?会相遇吗?
遇见了,还……心动吗?
或是,形同陌路?
倾首,心贴上水帘晶墙,墙上沁凉的水,冲刷混沌的脑袋。
他努力想、认真想、反覆想,要想出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阻止惊蛰?
惊蛰体内那颗该死的掠食丹,必须早一点取出来,在它开始作用之前……
用拐的?用求的?用骗的?惊蛰会同意吗?
水,湿濡着脸颊,凉透入心,让苦思的脑袋有短暂的空白──短暂空白之后,是灵光乍现的醒悟!
唇角笑意飞扬,越来越明显。
“没关系嘛,任何事都不先问我,爱做就去做,任性得令人发指,哼哼,要任性,谁不会呀?”
螭吻由水帘晶墙间抬头,第一件事,便是试图去解锁魂圈。
锁魂圈看似薄碎,仿佛轻轻一扯,就能毁去,到螭吻手上却异常坚韧。
螭吻试了好久,手腕已磨红,锁魂圈仍稳稳缠锢。
“只是想魂体月兑离,有这么困难吗?!我这具身体……想逃想躲,连走出大门口都不行,哪能上演离家出去失踪记?”
是了,被躯壳所拖累,螭吻行动近乎不便,他才想到,不妨暂时魂躯分离,以轻巧的魂体活动。
再找处地方窝藏,留张字条,写着““等你把掠食丹吐出、销毁,我就回来了””,看是惊蛰倔,或是他倔!
主意是打好了,执行上,困难重重。
扳不开,敲不坏,咬不断,正当无计可施,又得苦想其他方法之际,螭吻眠尾余光瞄见了救星,还是最大、最强的那一颗!
他无暇细想,招手猛喊:“三嫂!三嫂!这边!你到这边来一下!”
螭吻口中的“三嫂”辰星,正行经龙骨廊,停下步伐,眸光极淡,投来不甚热络的一眼,对照螭吻的谄笑,她浅然得冷漠。
“帮我一个小忙,举手之劳!”
辰星走来,眼神询问:“何事?”
“替我劈开这个。”螭吻与起双腕,又指指脖子和脚踝。
既是对方请托,她也不加迟疑,更不过问。
昔日战斗天女,对战区区几个银圈,像撕碎纸张一般,不费力气。
螭吻就是欣赏三嫂这种人,俐落,爽快。
要是遇上小参她们,定是你一言我一语,嚷嚷着:“银圈不能取下呀!你会魂飞魄散!我去叫你哥哥过来”──啰哩叭唆的。
反观三嫂,不多话,不多嘴,对不在意之事,多问一句都嫌懒,能让她笑、让她留神、让她关注的,独独三哥。
恐怕她连锁魂圈有何作用,都不曾去想。
反正不是套在三龙子身上之物,她不关心。
而且帮完,不等人道谢,转身又走了。
螭吻顾不得嚷谢,身躯微晃,有种迷离之感。
“还不能月兑离,我得去留字纸……”摇摇晃晃,似醉酒之人,攀扶墙柱,一步一步拖着身躯,朝回房方向去。
没了魂魄的躯壳,颓代石桌旁,不知已有多少时辰。
桌上墨砚翻倒,桌面一片狼藉,汁液沿边角滴落,染在螭吻发消,白丝间掺杂着浓黑。
那是惊蛰看见,最肝胆俱裂的一景。
无论喊出多少次的“小九”,那双眼,未曾再睁开过。
桌上字条,只有三个字:“掠食丹”。
字迹潦草,写得多匆促,“丹”字间的那一点,甚至来不及落下。
龙骸城,再度纷乱,此回风暴,越发强烈。
“又是你,对吧?!你又把小九捉哪里去了?!”四龙子揪起惊蛰襟口,拳毕高,就要落下。
“同一招,到底要耍几次?!”六龙子眼露冷光,拳紧握着,剑芒捏在掌心,几乎压抑不住。
“上一回,也装得很无辜,让我们没怀疑到你身上,这一回,抱住小九喊两声,扮扮深受打击,又想骗我们?!”二龙子没六龙子的好耐性,电掣力已入手,凶狠朝惊蛰后颈,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