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朝的科举制度中,还包括推荐制度,许多士子在应试前,会把自己的文章先呈送给官吏豪绅鉴赏,以得名流能向主考官推荐,有时候就算没有应试,也可以经由别人推荐而当上状元。”而这个制度,通常为皇室子弟所享有。
“另外,卷子并没有糊名,考官在评卷时,考生的名声往往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她不得不让他明白,考生的身家背景有时更胜于才学,倘若他真穿得一身穷酸去应考,只怕今科仍是榜上无名。
徐子谦不禁暗暗发愁。难道这世道已是这般沉沦了吗?那士子榜上有名与否,竟还得看其出身?
想他家道中落,出身贫寒,如今更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此般的他,还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吗?
见他面如死灰,好似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柳绫儿不由得暗自好笑,又加重语气的喟叹一声。
“唉!这也无可避免造成许多的不公平,生杀大权全操之在考官手里,就算你满月复经纶,样子不入考官的眼,一辈子也难登仕途。”
她偷瞄那只呆头鹅一眼,只见他顶上已是乌云遍布,头都垂到胸口了,看起来既气馁又无助,教她见了忍不住差点失笑。
于是她装咳了几声,又道:“虽是如此,徐公子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她先是朝他甜甜一笑,旋即施恩般地给了他一线希望,“只消经过我一双巧手改造,你也不是没得救。”
徐子谦朗眉一挑,像是见着一丝希望的曙光,连忙拱手上前请教:“愿闻小姐高见。”
“今日你就随我出门一趟吧。”
结果,柳绫儿带着徐子谦上了市集,西市逛完逛东市,细心地四处为他张罗添购应考所需之物,最后又直奔自家布坊,亲自挑选了一套儒雅洁净的男衫,命其换上。
岂知,那呆头鹅竟抵死不从--
“不不不……这衣裳少说也值数十两银,徐某怎敢受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路上,只听见徐子谦对于柳绫儿的诸多‘帮助’再三推辞婉拒,为其添购的纸笔砚墨,他更是无一不有其原则与规矩。
譬如,纸张需经久耐用的黄麻纸、毛笔要斑竹管的就好,就连所有应考书籍,也坚持只愿收购书坊内的二手货。
见他尽是挑选一堆质量差、质量低的便宜货,以为这家伙是天生的穷酸命,舍不得用上好东西,谁知他可有志气了!
只要是今日添购的物品,他都一笔笔、一条条、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的,还说了,来日必当全数奉还!
直到进了柳家布坊,他一听眼前这套袍衫价值竟高达数十两银时,他头顿时摇得像只搏浪鼓,猛挥着双手,拒不肯受。
一旁随侍的兰儿ㄚ头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
“我说徐公子,你就别再不可、不可的了!堂堂男子汉,别老像个姑娘家似的,多别扭呀!”
“此话差矣,古人曾经云过的,无功不受禄!况且小姐今日已经为在下破费了,徐某怎好再厚颜受之?”
最重要的是,别说这一套昂贵得令人咋舌的袍衫了,就连先前采买的几样货品所积累下来的帐款,就足以令他头昏眼花、四肢发虚,若是再加上这一笔,他何年何月才能偿还得了?
心思细腻的柳绫儿一眼就瞧出了徐子谦此刻心中忧虑之事,因此与他商议道:“这样吧,倘若徐公子能为我完成一事,往后你在我柳家食衣住宿,通通都不要钱!如何?”
一抹甜美的笑容,就漾开在她粉女敕的唇角,彷佛是阳春三月的和风,看起来相当无害……
尤其是她尾末那一句通通都不要钱,更是令他精神抖擞,两眼射出深切的神色。
“愿闻其详?”
“不急。”此时,柳绫儿见鱼已上勾,于是童心一兴,拐弯抹角地卖关子了起来:“待你换上这一袭袍衫,我再告诉你吧?”
就这样,徐子谦不疑有他,按柳绫儿的要求,换穿上那一袭价格不斐的纯丝制手工袍衫。
出乎意料的,经过一番改头换面的徐子谦,更自有一股出众的仪表,翩然俊雅、英挺斯文,举手投足之间不失一股儒雅气息,绝非一般贫户子弟会有的飘逸潇洒。
第2章(2)
经一番打探,原来徐子谦并非天生穷命,本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加上祖上三代经商,在地方上也颇富盛名。
只可惜,到了父亲这一代,因生意上的合作纠纷与友人大打了一场辟司,以致家境日渐捉襟见肘、穷愁潦倒,最终衰败。
所幸,徐子谦自幼聪明绝顶,过目成诵,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虽是家徒四壁,倒也知懂刻苦勤学、力求上进。
然而,最教人抱憾的是,家里曾经给他订过一门亲事,后因女方家嫌弃徐家居室简陋,又家道中落,女儿就是嫁了过去,恐怕也是食不能饱、穿不能暖,于是这一桩婚约因而匆匆作罢!
岂知,女方家这么一悔婚,一向自尊心极强的徐父,因咽不下被亲家退婚的事实,竟一怒不起,最后竟撒手人寰……
这一年,徐子谦十四岁,娘亲为了挣回丈夫及徐家的颜面,典当了家中所有值钱之物,为其子聘请了名师授教,当爱子年满十八之后,更是备妥了盘缠、马匹,命他立刻赴京考取宝名,以光耀门楣。
还说了,此行赴京应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换句话说,万一今年科举落第,那他也甭想再回家了。
天不从人愿的是,就在半个月以前,在他披星戴月的赶路途中,因连夜下了几场大雨,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的他,又未曾好好歇息,不幸染上了风寒。
原以为年轻力壮,小小伤寒病不倒他,于是仍然选在天色尚未亮透之前赶路,然后直到天色全暗了,才肯停脚歇息。
时已是秋末时节,夜里气温不比白日,为了省下盘缠钱,他宁可餐风宿露,日啃面饽、夜栖荒野,也不愿投宿可遮风蔽雨的旅店一晚。
就这样,小病磨成了大病。
一日傍晚,当他经过终南山一处寺庙时,蓦然被一阵昏眩所袭击,他措手不及,还不及反应过来,空月复数日的他,已是体力不支的跌下山坡,弄了个灰头土脸,面目全非。
静观眼前一切的柳绫儿,虽然只字不语,漂亮的唇角却悄悄弯起了一丝半弧……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瞧瞧这模样,不知情的人还当他是哪一家大户的富家公子哥儿呢!
原本徐子谦在谈吐举止之间就已经显出几分俊雅之气,如今换穿上这一袭华服更是衬托出一股玉树临风、气质高华的气质,颇有翩翩佳公子的姿态。
不管怎么说,他的样子总是如此的俊俏,就算没有一副挺拔壮硕的身材,光是他的长相,一样会引来女人停驻的目光!
看来,她真是拾到一块朴玉了。
只见她眼神有些闪烁,长长睫毛也微微覆盖了下来,一颗极富心思的脑袋瓜子里,已经暗暗有了盘算……
于是,她在心中惦量一会儿,打定了主意,走上前去,大肆吹捧了一番!
“有道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呀!这一套圆领袍衫与纱罗?头可是由咱柳家素来有大唐第一织手--柳二小姐亲手一针一线所裁制而成。平日,这一袭袍衫只摆放在坊中当镇坊之宝,一般人还没有机会穿上一回呢!”说到了自家姐妹,柳绫儿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
“四小姐说得极是!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潇洒,将咱坊内这一套独一无二的袍衫穿上,更衬托出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