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贝勒爷也常去么?”朱砂好奇地问。
京城里的人都说豫郡王府的三贝勒谨禄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想不到也会去附庸风雅的场所?还是说,有人为了面子,不懂装懂?
“去过几次。”谨禄随口道。
“不过……”朱砂撑着下巴想了想,“格格近来时常做梦呢……晚上歇不好,身子越来越不如前。”
“你家格格不是向来身体就不好吗?”
元婴格格是八旗有名的药罐格格,常年药不离身,据说十三岁之后的几年甚至病得下不了地,简靖没少四处打听全国各地的名医,故此他印象很深,也就这两年稍有好转,然后没多久传出消息,桑家要与苏府联姻。
不过苏府这一获罪嘛……
“最近真的严重了。”朱砂一径在想心事,浑然未觉漏洞百出。
元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到两人的对话,冷眼瞅向谨禄,“你有什么直接问我,何必旁敲侧击?”
“哦,这是格格请我的茶了?”一笔带过敏感的话题,他也不客气,端过元婴端来的茶抿了一口。
元婴淡淡道:“是西湖龙井。”
“我知道。”谨禄又啜了一口。
“哦,你对茶也有研究?”她对一个纨绔子的欣赏水准不抱太大希望。
“龙井素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他盖好茶盖,徐徐道,“天风吹醉客,乘兴过山家,云泛龙沙水,春分石上花。茶新香更细,鼎小煮尤佳,若不烹松火,疑餐一片霞——前人说煎茶虽微清小雅,然须其人与茶品相得,你以上好龙井招待,我嘛……”
想不到他对茶道如此熟稔,元婴问:“你如何?”
“我只好让府中人送来一罐上好的碧螺春。”谨禄一声朗笑,“哈。”碧螺春,那是茶叶中被喻为香“煞”人的一种……
暗喻她的凌厉吗,啧。
元婴一甩袖子,“时辰不早,贝勒爷请回。”
他倒也从善如流,笑了笑,“好,那不打扰了。”
谨禄带上贴身侍从,回转位于城南的豫郡王府。他没走多久,元婴刚要回屋,外面的下人喊:“老爷回来了。”
是阿玛?元婴赶忙到门口迎接父亲。
满身官服的桑学士去掉双眼顶子花翎,不断搓着冻红的手,“冷死了,进去再说啦。”
“阿玛,苏府的事你知道了吗?”她在父亲耳边呢喃。
“刚知道。”
她无法理解,“好好的,神机营的人凭什么这样做?”
“无缘无故的事还少了?”桑学士习以为常地捏捏眉心,“这次,皇上太后还有太皇太后又不知情,宫里散了筵才传来消息,明儿一早上朝,估计就会有人出来说明。”
“那苏府的人会不会有危险?”元婴紧张地追问。
“不好说,先看看是什么罪吧。”桑学士陡然止住脚步,“还有,咱们和苏府还没有正式定亲,以后也不要让府里的上上下下再提,听到没有?”
“阿玛!”元婴低喊,“你太现实了。”
人走茶凉也不用如此明显啊。
“哎呀,那你要阿玛怎么办?”桑学士苦口婆心道,“女儿,阿玛的乖女儿,你有好法子的话,阿玛就听你的。”
“我……”是,如今真的没办法跟少保党对着干。
怎么办,要她眼睁睁看苏纳身陷险境而不闻不问?她做不到……心还没交给对方,就要失落,那还如何自处?
“咿,元婴……”桑学士望着从走廊另一端过来的二夫人,陡然意识到少了人,“你二弟又跑到哪里去玩啦?”臭小子,天天不务正业,做那么久的御前伴读,皇上一亲政就可以弄来个大好前程,偏是不知所谓地混日子。
“阿玛,你说什么?”元婴的心失跳一拍,“简靖没跟你回来?”
桑学士也愣住,“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之前是,但他护送玉磐格格回去,说是顺道入宫找阿玛你啊。”元婴的手心冒汗,“老天啊,不会是让那帮子人堵住简靖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桑学士一头雾水。
二夫人眼圈一红。
“老爷,府里遭劫。”
第五章拉拢
豫郡王府。
把照上灯罩的婢女打发下去,洗漱更衣之后,谨禄懒洋洋地靠在摇椅上,“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敏捷的身影从暗影中绕出。
“你一路从学士府跟踪本贝勒到现在,有什么不妨开诚布公。”谨禄做了个请的手势。
“谨禄贝勒快人快语。”神秘人决定单刀直入,“我只问一事——”
“等等。”双手交握在胸前的谨禄打断他的话,“在你问话以前,我也要问一件事,所谓礼尚往来,你说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神秘人不为所动,“是我先问。”
“那么在街上放你离去不算有让在先?”谨禄直起身一挑眉,“你有伤在身,虽然那些下人不如你的功夫,纠缠时间一长,惊动附近的神机营,你照样无法全身而退。”
神秘人盯着他,“你要问什么?”
“你有没有同伙?”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神秘人几乎是不假思索。
“这样也算是回答吗?”谨禄摆摆手,一甩下摆,站了起来,“那么本贝勒也可对你的问题含糊其词。”
“说有,是我们出自一个地方。”神秘人淡淡道,“说没有,是我们目的不同。”
“哎,那还真复杂。”谨禄别有意味地感叹。
“现在该我问。”神秘人看看他,“你,还有那位格格,何以见我之容都有怔愣?”
“有吗?”谨禄拨弄着桌上毛笔的笔端。
“或者,贝勒爷希望在下去‘请教’那位格格?”
“听起来很像在威胁本贝勒。”谨禄眯起眼,“你劫持元婴格格一次未果,难道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
“我的目标不在她。”神秘人也不介意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也不会劫了人,却什么都没有做,这点你该很清楚。”
“要为你的诚意而致谢吗?”谨禄冷笑不已,“至于你的疑问,答案很简单,你的容貌与我们所认识的人有些像。”
“是谁?”神秘人追问。
谨禄模着下巴寻思,“这嘛……似乎超出一个问题了。”
“我自会调查。”神秘人转身就走。
“不怕我叫人抓你?”
那神秘人回过头,轻嗤道:“要抓人,那时就不会放人。”顿了顿,“你最好让元婴格格把她家的东西收好,不是每个人都肯‘善罢甘休’。”
目送神秘人离去,谨禄优雅的笑容自俊美的容颜上消失。
这个挟持元婴的人果然与到学士府捣乱的人有所关系,但目的不同,又何以在同一晚上出手?
若元婴被抓是个不巧,那对方针对的就是简靖。
“小子,你的摊子真烂……”
咚咚咚——
“走开,别拦我,你们都给我闪远点!”
“二贝勒,三贝勒已经歇息了。”
“给我滚开!”
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撞开,晃悠悠的二贝勒拎着酒壶向谨禄,一手指着他的眉心,一手扬起壶,“先帝爷有过旨,入关之后八旗子弟坐吃皇粮,豫郡王府是奴大欺主啊,你敢让账房的奴才压着不给!”
“二哥。”谨禄面无表情地扶住他,“你上个月在赌坊输钱,账房预支过一笔钱,这个月的俸禄必须拿来填账。”
“啐!”二贝勒猛然把瓶子一甩,撞到桌角,碎片与壶内的酒酿溅得到处都是。
谨禄的手背遭到池鱼之殃,不断往下淌血。
“少跟大爷套近乎!”二贝勒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别以为阿玛临终让我们听你的,你就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继承豫郡王府的是大哥,就算大哥不管,还有我,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这个叛贼之后对我们家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