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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上) 第28页

作者:绿痕

为此皇甫迟夜夜伴著一盏枯灯,在灯下守著铜镜,守著镜中总会在夜半泣不成声的纪非,夜夜心有如刀割般地疼。

他想告诉她,不要哭,无论发生何事,有他在,她永远都不需掉泪。

她并没有失去一切,她还有他陪著她,他对她的心永远都不会改变,不管冬日风雪多么凛冽,夏日暴雨如何洗擦大地,她还是有他,有他不变的等待,不变的守候,还有不变的……爱。

他这个修啰,不像各界众生都有著朝三暮四的心情,他是认准了就永不会改变,因此,在他眼底,不只是他,她也永远没变。

当年抱著黑鹰睡被窝的人是她、在大年夜站在雪花中漾著笑的人是她、抱著他喊难受的人也是她、当了皇后生了千夜的人都是她……这些加起来,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则不成,因为,都是她。

不管她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少女,也甭理会她的性子她的处境她的态度是否改变了,就算她老了,模样与从前不同了,他都待她如初,从不言弃。

她不是他心上的一页风景而已。

住在他心坎上的纪非,幼时,很美,尤其她在灯影下低头读书,露出洁白颈子,那时候最是好看;她的脾气从小就不怎么好,有点淘,也有些坏心眼,一路长大了还学会凡人要不得的隐忍,不过没关系,他照单全收;她很讨厌承认她有弱点,装作没事样是她的拿手本事,每回想不出该怎么敷衍他,她就笑,笑得他眼底生花,两眼再也看不见其他,笑得他都忘了她是不是又兜著圈子在拐他……

啊,他忘了,糊弄他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每回只要唬得他歪头楞脑,她就会憋笑得两颊生晕。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时的她,模样有多俏丽可爱,而他要勉强自个儿装作上当又有多么困难,哄她开心对他来说,从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老爱叨念著傻鹰傻鹰,有好几回,他都想回修罗道去探探当年曾对他下过咒的无色,问问那家伙,在他从黑魔恢复拟辟,马上就跑回修罗道卸悼无色的事,双手脚之后,无色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再接回去?要不是那家伙,他道傻鹰也不会时常出现在她的嘴边……

与她相处间的种种,似乎都能成为他心上最暖的一盏灯,最美丽的一片回忆,因此他很贪婪地搜集著她所曾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只是她的一个瞪眼或一个皱眉,他都虔心奉为上宾。

只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泪。

为了不让她流泪,哪怕千夜那孩子不是她愿意怀上的,哪怕那孩子会吞食生气,只要她想,他都保都护,他会让千夜这没人愿意她活下去的孩子活著,他会照顾一生注定都得吸食他人生命的千夜,因那孩子是她血肉的一部分,那是她干辛万苦生下的。

皇甫迟以指轻抚著镜中人,甚想亲自替她拭去面上的泪。

站在他身后的兰总管,满心苦涩地看著他那副痴痴的模样。

“国师大人……”

“你知道,本座并非凡人,更不是什么神仙。”望著镜中的纪非,他忽然不想再伪装下去。

冷不防听到他这话,兰总管虽是错愕,但很快就镇定地道。

“是。”

“你很清楚本座对她不一般。”

“……是。”

“想明白了就滚出去。”他用力握著手中的铜镜。

兰总管使劲咽下喉际间的酸楚,扬首对他大声道。

“但那对老奴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皇甫迟缓缓回过头,看向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守在钟灵宫的他,没料到他这么多年来总是一板一眼地谨守礼教,却在这当头,竟一点都不在乎那人间所谓的道德伦常。

“国师大人只要是国师大人就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兰总管的眼底布满凄凉,一手按著隐隐作疼的心房,“老奴相信,娘娘她也是这么想的……”

“……是吗?”

她真这么想吗?

若她也在乎他,她怎能那么不爱惜自个儿?

她知不知道,她一心想挣月兑出人间这个束缚,早日得到解月兑,而他,则想挣月兑出这片因她而编织成的情网……

当你仅得什么是割舍、什么是忍耐、什么是无怨无悔,什么是一生一世,你就明白什么是爱了。

是啊,他是明白了,终于。

为了成全她的忠孝,他再不愿也让她进了宫,他始终都忍耐著,不去强行带她离开。为了她想要守护的百姓,他愿意被困在国师这位置上,与她一同守护天下百姓,哪怕他对这座人间根本就谈不上爱。

一生一世?

早在那年秋风中,他紧抱著那名在他怀中啜泣的女孩起,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

皇甫迟喃喃地问:“现在才明白爱上了她……是不是太迟了?”

兰总管低首不语,只是眼角隐约闪烁著泪光。

她不是说过,她想要他与她作个伴吗?那么,他就只是伴著她,成不成?

就算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就只能这么守著她……他也心甘情愿。

在爱上她后,他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坚持守护著这座人间了。

因为有她在。

原来他自数千年前起,就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出现了……

第7章(1)

这几年,凤藻宫沉寂了不少。

自皇后诞下了安阳公主千夜后,皇后不再过问政事,将以往代为处理的政务全都还给了皇帝,太后在得知此事,还欣慰地来到皇家宗祠祭祖谢天,并很快地又再为皇帝纳了一批新的妃子。

对于这些,纪非置若罔闻,凤藻宫的宫门依旧深深紧闭,自从将主掌后宫之权交还给向她讨权的太后之后,她亦很少踏出凤藻宫,在这座皇城的后宫里,仿佛少了一个皇后的存在。

她一直过著一种安静的日子,白日里为千夜缝制些衣裳,或是与春嬷嬷一块儿去别宫远远的看一会儿千夜,夜里,她总是捧著皇甫迟给她的那面雾镜,看看千夜,瞧瞧皇甫迟,每每看累了,就抱著镜子入睡。

而皇甫迟,就像一道她的影子似的,时时刻刻留心著她,担心她又没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或怕她夜里又睡不好,她愈是沉默,他愈是心头难安,为了他的不安,兰总管日日都要跑上凤藻宫三四回,春嬷嬷每日也都得来向他回报纪非身边所有的大小事。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心慌。

因他没见过这样的纪非。

他见过她青春飞扬,也见过她的雄心壮志,可每回当她隐忍著什么时,他却总是不能看清她在想些什么,因此面对少了笑意,也不再落泪,反倒是沉静无波度日的她,他偶尔会感到不安,也感到害怕……

这日一早,待在书房里的皇甫迟,意外地看兰总管气急败坏地冲进书房,向他禀报今儿早朝时承元殿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迟扔开手中之笔,“废后?”

“是。”

“又是太后的主意?”那老太婆打从纪非未进宫前就看她不顺眼了,纪非进宫后,那老太婆仗著太后之尊,这些年来从没少为难过纪非,这回她又想出什么新名堂了?

“不,这回是皇上的意思。”

皇甫迟眯细了锐眸,“你说什么?”

纪非这皇后,就算不说早年前为墨国所立下的汗马功劳,还有她长年代不懂治国的墨池看管著一国繁琐朝政,身为皇后,她从未失德更没做过半件错事,墨池宠爱后宫三千,纪非亦不曾置喙过,现下她更是安安静静的关起门来过日子,墨池他凭什么剥夺她的后位?

兰总管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恨,“近年来皇上宠爱雪妃,前两个月雪妃为皇上诞下十皇子,皇上有意立十皇子为太子,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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