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认识她起,他就一直纵容著地,她可以伤他,丢下他,可是她不能让他这样痛,她不能的,她不能要求他去忍受这种被掠夺的痛楚,他做不到与他人共享。
“……国师大人?”
“下去。”皇甫迟的语气甚是森寒。
即使再害怕,兰总管还是硬著头皮豁出去了。
“国师大人,您不去看看娘娘?”
皇甫迟没有回首,“我答应过她。”
当年为了那个太后,纪非再也不来见他,也写信要求他,别再隐身去凤藻宫见她。
虽然她没有给他明确的理由,但她不说,他也明白她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既然这是她的心愿,那么,他答应,只要她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兰总管不肯死心,“您忘了?娘娘当年受过箭伤,太医说,娘娘凤体甚差,眼下娘娘有了身子……”
皇甫迟听了倏然转身往外头疾走,“封锁钟灵宫,不许任何人出入。”
“啊?”兰总管被他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为、为何?”
“本座要升坛祭天。”他是没法子面对怀有身孕的纪非,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平安,盼著她能在日后继续陪著他一块儿过日子。
即使这种日子……苦不堪言。
八个月过后,小鲍主在凤藻宫降生。
当晚凤藻宫中弥漫著沉沉的死气,接生的稳婆,一接触到方出生的小鲍主的右手,当场就被吸食了生气死在榻边,凤藻宫寝殿中,受到惊吓的宫人们纷纷四处奔逃。当昏死过去的纪非再次醒来时,她强忍著疼,指挥著满面泪水的春嬷嬷接手为她打理自个儿和孩子,这才没让母女两人都死在殿里。
春嬷嬷含泪将襁褓中的小鲍主抱至她的面前。
“娘娘……”
纪非看著生来不哭的女儿,以及就死在床榻边,身形干枯的稳婆,她硬咽地道:“本该是我的报应,没想到,却报应在我女儿身上……”
没过多久,寝殿外来了大批举著火把的宫人,皇帝颤魏魏地来到纪非的面前,瞧了一眼生来就有异能的女儿后,当下即下旨,将小鲍主抱至宫外由太后远亲扶养……
不顾纪非的反对与哭求,当天夜里,大批心怀恐惧的宫人,害怕地抱走了纪非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乘上马车,奉旨连夜火速出宫。
无人愿对皇后伸出援手,因人人都明白,皇后的性命安危万万不可有误。
墨国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安稳,皇后功不可没,要想墨国永世其昌,那更不能少了贤明有为的皇后,因此牺牲一个公主……
当收到消息的兰总管急急敲开了皇甫迟的房门,早已在镜中得知一切的皇甫迟,已携著满面杀意在里头等著。
他冷声地问:“孩子在哪?”
“老奴派人去追了,可一出城就……”兰总管急得快哭出来。
“本座去追。”
不待兰总管看清,皇甫迟已跃出窗外乘云疾去。
呼啸划过皇甫迟面颊的风儿,似是长鞭,一下一下地鞭在他的面上以及他的心上,疼得他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狠厉地派出十来头狼形式神,一鼓作气追上那带走纪非女儿的马车,式神们张亮著口中的白牙,发狠地咬死驾车的宫人与两旁负责护卫的大批侍卫。
皇甫迟一落地后,用力掀开马车车帘,一把揪出里头尖叫的宫女们扭断颈子,再一掌击毙抱著孩子的嬷嬷。
小小的孩子在他怀中嘤嘤啼哭,皇甫迟强忍著心中的不甘,拿出袖中准备好的黄符封住孩子右手会要人命的异能,待他静下心来后,他再细细探查,却发现以他身为修罗的修为,他无法除去那只手的能力。
算了,只要能活著就好……
当黎明的旭日缓缓升起,不管是守在皇城大门处的守卫们,还是早起的人们,全都看见了国师皇甫迟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一手握著沾满血迹的圣旨,一路自城外走进城内,直走至宫中正在进行早朝的承元殿上。
殿上文武百官全都伸长了脖子,大惑不解地看著久违的国师大人,就这么抱著孩子一路走至金阶之下,而上头的皇帝,则哆哆嗦嗦地躲在椅后。
皇甫迟微眯起眼,将手中的圣旨扔在金阶之上,大声对皇帝道。
“这孩子,钟灵宫要了!”
殿上吵嚷阵阵,没人知道那孩子是打哪儿来的,皇帝又为何是那般恐惧,而说完话就返回钟灵宫的皇甫迟,亦没给他们答案。
“国师大人,求您去劝劝娘娘吧,她都一个日夜滴水没进了……”无计可施的春嬷嬷,跪在皇甫迟的面前不断掉泪。
“兰,去告诉她。”皇甫迟抱著手中已睡著的孩子,轻声地道:“小鲍主由本座来扶养,待小鲍主大了些,本座收小鲍主为徒保她一世平安。”
兰总管听了倏地抬起头,顿时就红了眼眶。
“有本座在,这孩子没事的。”皇甫迟一指轻轻抚过孩子苍白的小脸。
下一刻,兰总管疯了似的急奔出钟灵宫,春嬷嬷则跪坐在地上,一手紧揪著皇甫迟的衣摆放声痛哭。
“……娘娘,您听见了吗?”
跋至凤藻宫的兰总管,跪在纪非的病榻前,殷殷转述皇甫迟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那只傻鹰--虚弱的纪非闭上眼,人有眼泪断了线。
“如何?”
皇甫迟一手抱著在他怀中睡得安详的千夜,压低了音量小声问向刚自凤藻宫回来的兰总管。
兰总管沮丧地低垂著头。
“娘娘晚膳没用多少……”这几日来,不管他和春嬷嬷如何劝哄,躺在病床上的纪非就是不怎么吃也不怎么睡,整日就只是张著两眼,一迳木木地望著床顶的纱帐发呆。
“告诉她,小鲍主很好,又胖了些,本座将这孩子命名为千夜。”这孩子虽注定命不长,但他至少能让她安然活到二十。
兰总管迟疑地皱眉,“可皇上……”
“他会答应的。”他不介意明早再上朝去给那个皇帝难堪。
衔命而去的兰总管又再次赶赴凤藻宫,当天色晚了时才回来,一踏进寝殿里,随即就迎上了皇甫迟等待的眼眸。
“如何?”
他摇摇头,“娘娘还是没什么精神……”
“你没告诉她千夜长胖了些吗?”
“说了……”虽然在听千夜的事时,娘娘的眼神会较亮些,可她还是不言不语,根本就不开口问上半句。
眼看刚生完孩子的纪非迅速消瘦下去,形容憔悴得有如一枝枯荷,掩不住心焦的皇甫迟怎么也没法子忍耐,他转身去床榻边抱起早已被他哄睡的千夜。
“抱去给她看。”他将孩子递给兰总管。
“啊?”兰总管愣愣地接过,“可是……”不是说只要碰到了千夜的右手,就会被吸食什么生气吗?这么危险的孩子,怎么能让娘娘她……
“本座已暂时封住千夜的手,她可放心抱著孩子。”既然她想孩子,那他就让她看孩子。
兰总管面上绽出光彩,“是!”
纪非那颗始终都被皇甫迟捧在掌心中的芳心,虽因千夜几欲凋零,可在皇甫迟强势的维护下,又再次恢复了生机。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维持太久。
千夜的异能似乎天生就与修罗有所抵触,皇甫迟只封了一阵子,就再也没法封住那能力了,为了纪非,也为了燕吹笛与轩辕岳的性命著想,皇甫迟不得不在钟灵宫旁另建了座小别宫,将千夜置在那儿独立扶养。
皇帝虽是答应了皇甫迟,将千夜交由皇甫迟来负责,可也下了严令,今后不许再让小鲍主靠近皇后一步。
亲耳听见皇帝这么说后,纪非目光空洞地望著皇帝,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般,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将自个儿关在凤藻宫内不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