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颤巍巍地松开右手,低下头,正好与他仰起的脸庞对上,他嘴角的些微扯动,分明就是嘲笑,她不满、她咬牙,她真想拿出骨气大声说:你走吧,本姑娘想在这里看风景。
但是,骨气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她先在心底狠狠骂他十来句,眼一闭、脖一缩,咬着牙心一横,从树上跳……呃,严格来说,是坠下来,不是跳下
来。
她以为会等到撞击的疼痛感,但是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己经安安稳稳地站在泥地上。
深吸气、深吐气,她需要对他说一声感激吗?
才不!他分明是始作诵者,这种话说出来,她会鄙视自己。
“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犹豫那样久?”他微抬下巴,用鼻孔看人。
“谁告诉你我犹豫了?认真听清楚,我不是犹豫,是害怕,懂不!你怕不怕老鼠、怕不怕蛇?怕不怕打雷、怕不怕黑?你怕不怕亲人离去、怕不怕死?再说一次,是害怕,不是犹豫,听懂了没有?”
他看着她的激动,尤其在她说到亲人离去和死的时候,那个害怕的表情……不仅真实无伪,而且令人动容。
她是真的很怕,没有半分虚假。
把话一古脑儿全吐尽了,她方才想到……她发什么脾气?人家是珩亲王世子爷呐,他有权力也有能力让她这个黎家小庶女害怕的呀,只要他乐意,他还可以让她连续怕上十来天。完蛋了,惹上他,哥哥在老太爷面前……
柳眉皱成一团乱线,她承认自己做错了。
对上他的眼,后悔在脸上形成,她正考虑着要如何向他道歉,没想到,他脸上露出两分温和,对她说:“我懂了,以后不再吓你。”
这是……他在对自己认错?
他的眼光增添两分柔和,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头安慰着,也许方法不对,但这是他的直觉,他就是想这么做。
错愕令她说不出话,她呆呆地望向这个冷得像千年寒冰的男人,他的动作轻柔,透过头皮,她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的温
暖。
齐靳被她看得不自在,问:“想好怎么说了吗?”
“说什么?”
“为什么你现在没有在老夫人面前,和众姊妹们一起受罚。”
黎育清倒抽气,对哦,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见她吃惊慌张的娇憨表情,他失笑,终究还是个孩子啊!他略略提醒,“因为你看见姊姊们争执,心里害怕,要紧着去禀告长辈呐。”
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个?黎育清面上一喜,转身跑掉,跑了十来步,又急匆匆奔回齐靳跟前,轻轻福身,道:“谢谢世子爷相助。”
丢下话,她急急忙忙朝梅院跑,去“禀告”萱姨娘。
齐靳看着她飞快奔驰的小小背影,眼底挂上两分喜意,去而复返的齐镛站到他身边,发现他眼底出现难得的温柔。
略略沉思,齐镛问:“你喜欢她?”
“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
“是啊,却是个很有趣的丫头。”
只可惜是黎家的小庶女,如果他想拢络黎正修,不给个侧妃位置定是不够的,但小庶女这身分在母妃那里肯定过不了关,可惜黎家大房那两个嫡女己经定下亲事,而黎家二房那几个……实在难入眼呐。
“她说了,他们兄妹三人无母相护,在这府里不求被看重,只求平安,让我心存善念、奉劝三皇子,别再替他们兄妹添担,她的意思是我的看重,会替她招来麻烦?”
“不是吗?要不要赌赌,那个收了你玉佩的姑娘,接下来几天日子会不会好过?”
“哼!我不同你赌,但我要同那丫头赌,试试我的看重会给他们兄妹带来幸运还是悲惨。”齐镛道。
他这人向来不服输,他要谁好,谁便得过得好,否则就是跟他过不去……对,他就是小鸡肚肠,怎样?
齐靳垂下眼睫,一抹了然笑意隐在眼底。
那丫头再懂事、心思仍然太浅,她不知道权势有多好用,不知道一味犹豫妥协并不会替她争来想要的安稳日子,所以他帮她一把,用他的方式表现自己的“心存善念”。
第九章偷鸡不着蚀把米(1)
黎育清奔回梅院找到杨秀萱,表现出满脸的惊惶恐惧,一进星便猛抚胸口,急促禀报五姊姊与二姊姊、六姊姊起了争执,要萱姨娘快去劝劝。
杨秀萱闻言心头一震,她们怎么会起争执?她耐心等待的不该是这样的消息呀。
杨秀萱匆忙起身,与黎育清一起回到荷塘边,可荷塘边早己人去楼空。
心念一动,杨秀萱往锦园走去,黎育清紧紧跟随在她身后,走得太急,杨秀萱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彩蝶撞在一块儿。
为谋划今日之事,杨秀萱特地让彩蝶到女儿身边帮衬,没想到事发突然,几个嬷嬷将小姐连同丫头们一起带走,彩蝶好不容易寻隙偷偷从锦园溜回来,见着主子便迫不及待将事情禀报给主子。
杨秀萱的脚步不见缓,她一面听着彩蝶口齿清晰地将方才发生的事叙述一遍,越听越是生气,而黎育清则是默默地瞧了彩蝶几眼,这丫头记心强,居然能够一字不落地将黎育秀和黎育凤说的话全转述出来,不是个简单的人。
黎育清知道,彩蝶是杨秀萱身边得用的,前世她与杨晋桦的初遇,也是因为彩蝶的指引,之后几次她好意向扶桑透露道:“若是八姑娘有需要,奴婢愿为姑娘效力。”
从此自己与杨晋桦书信往返,全赖扶桑与彩蝶相帮。
彩蝶甚至一次次破坏黎育凤与杨晋桦的相会,气得黎育凤闹到杨秀萱跟前,要她将彩蝶打卖出去,但杨秀萱怎肯?她可是杨秀萱的得力臂膀,那时的黎育凤不懂得母亲的一片苦心。
黎育清觑一眼火冒三丈的杨秀萱,她己失去平日的沉稳,撕开慈慧和婉的面具,露出满面狰狞。
死攥帕子,颔头青筋迸出,杨秀萱目露凶光,恨死了二房,好好的一个计划就这样让二房破坏掉,教她如何甘心?
这下子,就算三皇子对凤儿有意,听见女儿与姊妹们的争闹,怕也是把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了。该死的庄氏!处处与她作对,连黎育蔷、黎育秀两个下作丫头也不肯放过凤儿?
杨秀萱领着黎育清与彩蝶进入锦园,方到厅外,彩蝶对上赵嬷嬷的凌厉眼神,瞬间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往上窜,虽然对方没说半句话,可那表情摆明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彩蝶心寒胆颤、一张小脸霎时一片惨白,不过杨秀萱正着急着厅里的女儿,哪里会照管一个奴婢的恐惧。
杨秀萱和黎育清走入厅里,彩蝶想跟着进去,却让两个嬷嬷横手拦住。
赵嬷嬷淡道:“主子的事轮不到丫头来插手,若主子有事自会命人来唤,你还是在这里同大伙儿一起等候传唤吧。”黎育清和杨秀萱进到厅里,只见一群姑娘分成两排跪在堂前,黎育清见状,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去,跪在黎育兰身侧。杨秀萱没理会她,径自走到老夫人跟前,望着老夫人阴晴不定的表情,胸膛里那颗心评评乱跳一通。
杨秀萱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庄氏,拧紧眉头,恨恨道:“请老夫人明察,凤儿这丫头自小就是个正义的,看不得别人私底下做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会不顾场合怒斥姊妹,她是冲动了,可……若非有人刻意激怒凤儿,凤儿还是很守规矩的。”她把罪过全往黎育蔷、黎育秀身上推。
庄氏闻言大怒。“萱姨娘这话可说的不对,自家姊妹差点出意外,五丫头不知道帮衬着还落井下石,在三皇子、世子爷跟前对姊妹们口出恶言,这等张扬跋扈,究竟是亲人还是仇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