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后差别甚大,判若两人。
面对佳人时,那轻佻谩笑,无赖模样叫人无奈,虽是像极了吃软饭的市井流氓,不过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便成了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缠著自家娘子讨甜头,没半点正经样一般。
谁知春风凉薄,翻脸无情,他一转过身面对身后的粗壮汉子,叫姑娘家芳心大动的桃花笑一收,迷人的丹凤眼射出寒人背脊的冷光,即使阳光徐徐洒落,还是叫人全身冰冻。
这才是真正的凤氏家主,心机深沉,为人冷酷,善于计谋,他可以容忍敌人在他面前茁壮、撒野,却绝不允许对方踩到他的底线,对他所在意的人、事、物伸出魔爪。
譬如,向晚,烙下凤氏纹徽的奇女子。
哀著腰上红若杜鹃泣血的凤纹玉佩,凤扬尘目露寒锐。
“二爷要属下抓向晚姑娘回来?”炎风一边将药丸送入主子口中,一边迟疑问。若是他们真敢动手,只怕此时早已身首异处。
“敢动她一根寒毛?找死。”一颗微涩的丹丸滑入喉间,他运功化开药性,气走遍身。
丙然如此,二爷有私心。“和二爷相处久了,向晚姑娘暗算人的手法越来越高明了,颇有自保能力。”
转了转僵硬的颈肩,凤扬尘冷笑著斜眸睨人。“你是指该把她放在枪林弹雨之下,任由她自行月兑困?”
“难道二爷要出面保她?”那他先前所做的努力全白费了。“炎风,你的话多了。”他走出海棠居,背影显得特别孤寂和颀长。“是的,二爷,属下不再多生妄言。”只要二爷不要为女儿情长耽误了正事及凤氏兴衰即可。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沙际烟阔,溪梅晴照生香,冷蕊数枚争发,天涯旧恨,试看几许消魂?长亭门外山重叠,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面色沉郁的凤扬尘幽幽一喟。
叹息声刚落,两道一起一落的黑影来到面前,手中泛著寒意的三尺长剑滴著鲜红人血。
“解决了?”
“是的。”逐风、夏雨收剑一应。“来了几名?”
“有两拨人,一拨人应是杀手,共有五名,属下没留活口,另一拨人是暗探,前来查探,三人,一个也没落下。”擅闯凤氏者,死。“两拨人马……”他搓著下颚,低忖。
“二爷,属下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这个。”逐风递上一只玄铁铸成的令牌,上面缕刻四个字——御前行走。
“居然是宫廷侍卫……”凤扬尘眼中迸出厉芒,手心收拢,握紧玄铁令。“多派些人加强宅子里外的防护,还有,往帝都方面追查,谁对向晚起了杀机,她在来到凤氏前的身分,全给爷查得一清二楚,不得有一丝遗漏。”
他以前不查是觉得没有必要,向晚就是向晚,除了他的身边她还能到哪儿去,可如今……和宫里有关吗?
他目光一沉,薄唇紧抿。
第9章(1)
三枝伽罗香,袅袅香绕。
辨律的木鱼声,低低地念经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淡淡的檀香味弥漫一室,磨出光泽的蜜蜡佛珠一粒一粒拨动著,曾经如玉的纤指泛上暗沉色,微黄,指甲修得整齐圆润,不见污垢。
茹素敬佛是为求来世如意,一缕素衣心向虔诚,三炷清香祝祷儿孙有福,年年岁岁都平安,康健安宁。
只是她田镜秋吃了这么多年的斋,翻破无数本佛经,早晚三默经文祈求佛祖怜悯,依然贪、嗔、痴、怨难除,她仍放不下对世俗的依恋,心中的怨与恨得不到平静,不时的叫嚣著,可是她又有何怨,又能恨什么呢?
世俗本就对男子宽容多了,元配无才便可纳妾,妻若无德便可休,生子不肖母之过,妻妾同室当和睦,为夫者大享其人之福,内宅女子却当以夫以天。
她的丈夫凤东隅有玉怜香、柳映月两名妾室,当时她久婚未孕才勉强同意夫婿为传承香火再纳新人,两女入门也安分了一段时间,她虽不喜也容忍她们的存在,只是同事一夫的酸涩始终是她心口拂不去的痛。
出人意料地,她却率先有了身孕,而且是在新妾入门不久,多么可笑的讽剌
呀!
但既然丈夫离了心,她本打算守著孩子安稳过日子,偏偏自以为得宠的柳映月见不得她好,暗地里与玉怜香连成一气,在她的安胎药中下了红花,恶毒得想打掉她月复中已成形的男胎。
幸亏她的女乃娘机警,及时发现汤药有异,否则她与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有可能一尸两命。
气不过加上妒意,她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仆妇将两名妾室压倒在地强灌绝子汤,让她们从此绝了子嗣,再也当不了娘亲。
只是她没料到柳映月也有了身孕,还不足两个月,一碗绝子汤下肚月复痛如绞,怵目血红由两醒间流下,此时赶来的夫婿见状大发雷霆,若非顾及她大月复便便,怕也是一番责罚,遣她回娘家等候休书。
但是她从不后悔当年的心狠,若非她绝了后患,如今她的儿子也无法长大成人,成为凤氏最有权力的家主。
“唉!这世上为女子者都是苦命的,何时才有解月兑的一日……”佛祖,她的苦难几时才会到头?
“哎呀!这檀香的味儿未免太浓了,整天吃斋念佛的,也没瞧大嫂拜出个孙子,尘儿都不小了,该为他打算打算,娶个好妻子操持家务,有人管著才不会成天往外跑,不务正业的尽吧些无聊事。”斗鸡赌狗的,没出息。
凤从蓉一身大红的罗衫绫裙,松松垮垮的堕马髻上足足插了七八根银簪、玉梳、双喜寿字金钗,福态的脸上横肉直抖,全身琳琅满目得叫人眼花撩乱,不知该看她肥硕腕子上粗大的金镯子,或是胖指上几乎撑得变形的宝石戒指,十根手指有八根没落空,俗气地显示财势雄厚。
不过也怪不得她虚荣了,有凤氏这个娘家撑著,她到哪儿都威风,娘家家大势大她也跟著沾光,光是当年出阁的嫁妆便是十里红妆,连夫家都不敢小觑,难怪她敢横著走,盛气凌人,不把他人看在眼里。
出嫁前是千金小姐,为人妇后又有公婆疼著,丈夫护著,儿女成双,妾室恭敬,她这一生也算风光了,没吃过什么苦头,平平顺顺地受人吹捧。
所以从不知道谦逊是什么,她只晓得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两位兄长一位庶弟一向随著她性子,她不时回娘家搬这搬那的也不会开口制止,反正凤氏不缺那一点小物件,她看上眼便取了去,不必为了一点点小东西心生嫌隙,终究是自家人。
只是家主易人后,有些事就没有那么便利,全新的规矩摆在那里,想要伸手,得先问过四大美婢。
“小泵子你来了,等我整理一下再招呼你。”收起蒲团,田镜秋抚平裙上皱褶,面容和煦的起身。
“自家人用不著客套,我也不是头一回回娘家了,随意得很,大嫂慢慢来,别急,我就来找嫂子闲磕牙,说两句家常话。”肥女敕的手捂住唇,笑得花枝招展。
凤从蓉是个势利的人,无事不上门,看她两眼笑成一条线,态度好得像见了祖宗似的,可想而知她必是有所求而来。
空手而归可不是她的作风,哪一回不是像土匪洗劫过一般,满满一车,把拖车的老马累个半死。
“我这儿偏僻,少人来,你来坐坐我也开心,用不著太拘束。”她拿起了串珠,放在掌心转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