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终于熬出头了。”她叹息。
“她想出头,还得问问我肯不肯。”
“你同她有仇?”
“不,你和她有仇。”
“我与她才见不到两次面,怎么就结仇了?”她一脸的“你胡说”。“钰荷身上的焚心散是她下的,她想报复吴氏。”
“真的假的?”
“许历亲口说的。”只不过当时许历正因伤口发烧昏迷,而他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滥发好心,替许历母子找借口。
“明白了吧,他之所以收留你,帮助你,是因为他心中对你有愧,你别拿他当恩人了。”
“哦。”她问声应下,这感觉有点糟,本以为自己是好心有好报,谁晓得……事实不讨喜。
见她点头,他乐了,笑着续道:“不过方姨娘的事小,特侯爷职满回京,怕是还有更大的呢。”
“什么更大的?”
“侯爷在外头招了两个美妾,如今己经生下一儿一女。”
天!一个方姨娘吴氏都忌讳至此,两个年轻美妾,那吴氏……
简灯半瞧谨容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笑着调侃,“这下子你心里快活了吧?”
她过瘾地晃两下脑袋,满脸的神清气爽,把碗里的肘子肉拨进嘴里,猬狼嚼上几口、咽下,说道:“消疼止痛,健胄整脾,延年益寿,你这方子下得好。”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夸奖他的医术,夸的却是这个,他好是无言,真想一把将她掐死。
这顿饭,两人吃得痛快,_续续聊过不少话题,气氛原本很好,谁知简煜丰不识趣,挑起一个讨人厌的话题。
他问:“嫁给许莘,你后悔过吗?”
她这样算嫁吗?恐怕连他也不认为,否则吴氏一句何姨娘怎会将他惹恼。
“我不是个自矜自贵的人,常常想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啊,不犯错的人生不叫做人生,没有遗憾的回忆不会隽永深刻,人的一辈子那样长,随着自己的性子做几件傻事又何妨?只是没想到,有的错一沾上了便无退路,有的遗憾落下,就是终生悔恨。”
谨容自我调侃的嘲讽口吻招惹出他的心酸心怜。
不过,她很快地调整态度,弯眉笑开,说:“不过这件事不能怪我。”
敝她?有人想怪她吗,那未免太残忍。
她知他不懂,补充道:“因为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四面楚歌,引吭高唱,所有的村民亲戚全认定许莘是再好不过的良人,平白掉下来的肥肉哪能不吃上几口?于是我从善如流了,只是没想到……”
她嫁给许莘竟然不是满心欢喜,喜得佳燏,而是因为“从善如流”?这说法立刻让简煜丰心情大好。
他乐问:“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被藏在肥肉底下的老鼠夹子给夹肿了嘴巴。”话说完,这回她可真是放声大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自嘲。
他擞嘴,斜眉道:“你在暗指我是老鼠夹子?”
“不是吗?”
“不是,我没让许莘去使美男计。”如果要使美男计,他可以亲自出马。
“如果不是你,他怎会知道桃花村里住着一个体质阴寒,血液很适合为你们那郡主仙女疗毒的女人?如果不是你,他大概连七线蛊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如果不是你,郡主将在毒发的痛苦中度过生命最后一段,而我,光明前途,似锦未来在前头等着我,女神医三个字将称霸杏林,名留青史。”
她刻意引出他的罪恶感,他和许莘不同,许莘那人不必引就罪恶感泛滥,不似他,心硬如钢。
可她错了,简煜丰并非心硬如钢,他只是嘴硬如铁。
他的确翻转了两个女子的命运,他的确对她深感抱歉,只是没有许莘那张善于认错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认真说:“你想要称霸杏林,名垂青史吗?我帮你。”
第十章最和美的报复(1)
谨容发现眼睛恢复,是在天方亮起,窗外出现第一声鸟啼时。
她清楚看见纱幔被风吹得微微飘动,清楚看见楠木桌上的果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缓缓吐气,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人总在失去后才晓得拥有的美好。
起身下床,她走到妆台前,凝睇自己久违了的容颜。
没错,她是对简煜丰说谎了,她的确留了后着,她身边确实有解药,而且在吴氏转身离开吟松届时,便立刻替自己点上。
从此解药贴身收藏,没人知晓,她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何况她真的不认为需要对吴氏履行承诺,至于为何不对简煜丰明说……谨容朝着镜子吐吐舌头,脸上带出几分羞愧。
没办法呀,有的人不需要旁人刺激就懂得忏悔及省……姑且不管是真及省,还是假罪恶,好歹脸上有表现,多少让人心平嘛,而有的人却非要拿把针,一天照三餐刺几回,才勉强能刺出几分同情心,简煜丰就属于后者。
她的刺激有没有用?
当然有,否则他怎会想尽办法替自己弄来冰粕膏和解药,只不过“拖那么多天”才上药,她眼睛痊愈的机率不到一半,而且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方能见效。
因此,现在,她必须继续装瞎。
从旁边架子取来帕子,在水盆里打湿绞干,她一面擦拭一面审视自己的脸庞。
她是惊讶的,照理说经过十二次的取血,七线蛊的余毒早该在体内深种,她应该有张病恹恹且略微发黑的脸,但是她的脸色不但白里透红,初时眼睛下方的黑青色也不见踪影。
若只是身子胖些,她能够理解,这段日子简煜丰把好吃好喝的全堆到她面前,再加上每个时辰便出现一回的杨汤水水,如果是正常人,恐怕肥上的不只一小圈,但肥胖与脸色不相关联,难道……
她想起什么似的,撩开衣袖细细看着自己的手臂,没有!她弯下腰,拉开裙角……也没有?
没有想像中的黑青色,没有应该出现的肿胀,她按了按自己的指间,刺痛麻辣的感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己经肖失。
是啊,她忘记了,这段曰子她到处玩到处筑,忙得忘记疼痛。
所以,用天羽蕨的根入药是正确的法子?所以她身上的毒不会累积,会慢慢消除?所以她不会面临生不如死的疼痛?
那是什么感觉啊,一个被判死刑的囚犯突然被无罪释放?激动在脚口冲撞,她又有了明天、又有了未来,又可以计划图谋,可以想像快乐……
天哪天哪天哪,这是她此生收到过最好的惊喜。
她的笑容张扬,她的喜悦贲张,她像月兑缰而出的野马又回到生长的故乡,所有的埋怨怨怼在转瞬间消失,她深深吸气,感激上苍。
她感谢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更感激自己成功地刺激出简烃半的罪恶感,让她承认三百回她都乐意,他的医术的确比自己好。
“姑娘醒了?”红儿从外头进来,发现谨容坐在妆台边。“嗯。”瞬间,她垂下眉眼,将喜悦收藏妥当。
“咦,姑娘能自己净脸了,真了不起。”
红儿看见搭在妆台上的布巾,吃惊不己,也太庹害了吧,眼不能视物,可短短几日内她便能数着步子在屋内移动,能正确无误算出距离自己端茶倒水,现在连洗脸都能自己来,那再过几天说不准就能像明眼人那般,事事自若了。
谨容今天心情好,多说了儿句,“可不是吗?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就可以自己洗浴,不必麻烦你们。”
“什么麻烦,红儿的工作就是服侍姑娘,姑娘饿了吧,莲子场己经熬好,在火上炖着,姑娘要不要用一点?”红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