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她快痛坏了,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好像一堵无形的墙,企图把疼痛档在外头。
谨容在简灯半的怀里找到安全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见他春风似的噪音在她耳边说: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
“哥哥多事,他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住,哥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把桑葚给我的。真是傻哥哥啊,又没有他的事,他跑出来揽什么,结果他接了娘好几下,我本来没哭的,看见哥哥接打,我哭得震天价响,把爹给吓坏了,以为我冲撞到哪一路神明。”
“爹抱着我往庙里去找人收惊,可回到家里我还是哭不停,哥哥只好背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娘懊恼到不行,不断哄着我,问我又没接打,怎么哭得那么惨。”
“我上气不接下气回答可是哥哥很痛啊。哥哥这才明白我在哭什么,他把我放下来,揉揉我的头发,笑说:‘傻瓜,哥哥又不痛,你哭什么?’可是,他说不痛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淌下,傻瓜,明明就很痛,还说谎……”
她说着说着笑了,和她的哥哥一样,泪水在笑颜中坠落。
简煜丰胸口微微发涨、发酸,是一面说不痛、一面掉泪吗?
傻丫头,她的哥哥是舍不得,舍不得她为自己难受呀。
就是这样的情谊,这样的疼惜,才造就她事事为别人着想的性情吗?就是这般的亲情,这般的爱怜,才让她把家人放在最前面?
难怪吴氏可以成功地逼她出面,徜若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肯定没效,因为他做事只想着自己,只顾着利益与结肩。“之后,你再没有尝过桑葚的味道?”
“猜错了,哥哥趁爹娘下田,偷偷把我带到种满桑树的田地里,他把自己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把我抱高让我动手辨桑葚,他听着我的笑声,眼睛眯成两道线。哥哥说,等他长大要赚很多银子,把桑田买下来,让我爱拔多少就拔多少。”
简煜丰看着沉溺在回忆中的谨容,心底微醮。
她很幸运,倘若是生长在别的家庭,一个身子瘦弱、摆明养不大的孩子,只会被父母亲放弃,而她不但没有,还得到所有人的疼惜。“后来你们把职地买下了?”
“是,买下了,可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吃。”她脸上有着遗憾。“卖地的大叔建议我们,可以养蚕取丝,但我舍不得蚕蛾作茧自缚,它们不停地吃、不停地长大,到最后吐丝把自己捆住,原以为可以挣得一个展翅,却没想到会死于沸水,而它们的牺牲仅仅为着人们的美丽……我讨厌这种不公平,也讨厌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再一次的剧烈疼痛,她痛得咬破唇舌,新血冒出。
她不能用双眼观察状况,但根据经验,七线蛊己经吸足鲜血,咬破血洞窜出来。
第五次,再过十三个回合,她就彻底熬过。
她还想再告诉简煜丰有关那片桑田的故事,说她曾经在那里迷路,哥哥找到她时,脸色比她更惨白。他说他一面找一面担心着,如果没了她,他要怎么办?
每次生病,哥哥总是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她大病一场,哥哥和她一样削瘦,原来他是害怕着,害怕没有她,他会无所适从。
扮哥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哥哥,她本以为,直到自己闭上眼睛那刻,他们都会在一起。
谁知道长大是件坏事情,谁知道她做出错谋决定,谁知道最终他们会天涯相隔,阻绝亲情?
谨容想说的话还很多,她的感慨堆满胸怀,可是来不及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扑的一声,她吐血了,腥咸的气味充斥口腔,然后一如往例,她昏迷发热,像过去的每次那样。
谨容的身子弱、怕冷,总是多吹一点风,她爹娘就紧张兮兮地往她嘴里头灌药,每回出门,马车掩得密密实实,不让半点风透进来,因此啊,她特别羡慕哥哥策马狂奔的模样。
站在院子里,谨容张开双臂,迎接吹来的风。
姜成站在她身后,抱着那把乌金大刀,两手横胸,本来他是站在前头档风的,但谨容不允,他只好乖乖站到她身后,而青竹重着披风在旁等着,等主子一喊冷就立刻帮她披上。
姜成与青竹对视一眼,姜成摇头,青竹无奈,他们家主子真任性。
四月天,那风带着微微的花香味,她仰着头任风从衣领间吹灌,有点冷,但她很开心。
她现在不害怕生病了,因为有个医术比自己强的人会害怕,会时刻为她担心。
她不怕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无止境的疼痛和死亡,她会选择后者,因此她没打算活太久。
现在的谨容只想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好好享受人生。
她要把以前没笑够的补足,要把以前没亨受过的福分享齐,她再不要像以前那样,为了活下去而战战棘棘,小心冀冀,这不能吃,那不能碰,这个小心,那个在意……然后,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原来破罐子破捧,竟是这么让人感到惬意。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嗓音,熟悉到谨容一听闻就会忍不住扬起眉头,盈满笑意,她转身,简煜丰对上她失焦的眼睛,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她举目问:“公子贵姓?”时他就喜欢上这双眼睛。
她的眼睛幽幽黯黯的,像一潭幽静的清泉,却不时会冒出一蔟奇异且勾动人心的火焰,有时喜悦,有时愤怒,有时哀怨,明暗交替,变幻莫测,常常教他的心百转千回,惊心动魄。
只是如今……他握紧了想往吴氏脸上揍去的拳头。
“我在想像策马狂奔的感觉啊。”
谨容把双管张得更开,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风全数揽在怀里。
鸦羽般的头发散在身后,几缕散发柔柔地飘在颊边,秀丽明媚的脸庞在阳光下透出一丝柔光,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
“你设骑讨马?”他口气很惊讶。
害得她忍不住想堵他,“干么那么惊讶,你会的、我一定要会吗?那我会的,你都会吗?”
“应该都会吧。”他骄傲得让人很想痛揍他一顿。
“确定?那你会生孩子?”她只想找一句话把他堵死,却没想到堵死的竟是自己。
青竹闻言红了脸,低下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瞧,姜成也不遑多让,黝黑脸庞透出可疑的的绯红。“呵,你又生过?你确定自己会?”他口气更加张扬几分。
“是女人都会的。”她说完,才发觉自己嘴又太快,当大夫的,何尝不知道生孩子并非每个女人都成。
“哼哼哼。”这是他的回答。
这一回合谨容落败,她转身停战。
见她不理自己,简煜丰走到她而前,手压在她肩上,友善地问:“你想不想骑?”
“我可以吗?若是受了风寒,你家的郡主妹妹可怎么办?”她口气很酸,想把刚才的失败讨回来似的。
“有我在,你有本事受风寒?”他说得满是自信。
“夜郎自大。”
“何不试试我是真自大还是假自大?”
“既然如此,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这么急?”
话出口,简煜丰便知道错了,现在不走,明天又得取血,然后又得在床上待数日,等到精神再次养好……她能够出门的机会不太多。
她也失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掩去满脸失落,她说:“别在意,我只是随口说说。”转身,她安分地朝屋里走去。今天好好睡吧,明天又是另一回合的新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