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瞒了众人,把姓游那浑小子也蒙了吗?”
“晚辈……”咬咬唇。“有难言之隐。”
“无妨。”老嬷嬷严肃表情竟渗出一丝软意。“你唬齐弄了他,咱瞧着开心。”
被唤作“姑娘”,她有些不自在,心口轻颤。
“……多谢嬷嬷照看,在下……晚辈……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你癸水来期不定,一来便其势汹汹、落红不止,且月复绞难忍,是不?”
“……正是。”她紧起眉心忍过一波疼痛,缓过气才又道:“我家姥姥亦是医者,曾细心调养过晚辈身子,但这病谤是从娘胎里带出,无法根除,仅能靠自身练气还于精血……”而她却因这阵子忙乱过头,将姥姥所教的行气养身大法全抛诸脑后,之前硬生生紧绷了心魂,之后见殷叔与其他穆家伙计皆已无事,肩上重担陡去,心上沉郁骤消,整个人从内至外甫放松,被压抑过久的血气便也跟着松懈而出,才使得一发难以收拾。
老嬷嬷沉吟片刻,下了终论。“姑娘家的姥姥说得很是,得靠你自个儿勤练养身,毕竟姑娘天生气血两亏,且虚不受补,一切还得仰赖一个调字。慢慢养,时时润,松松快快方能建功。”
老嬷嬷所说的,她其实亦知,但她这身分,掌一族兴衰,家大业大,操持的事一日多过一日,终归身不由己。
浅浅苦笑间,却听老嬷嬷垂眸深思、郑重又道……
“有一帖急救方倒是能用。”
“嬷嬷有良方?”她下意识揉着肚月复,脸上微喜。
丝姆嬷嬷仍沉吟般点点头,慢悠悠道:“男人。”
嗄?!“……男人?”
“嗯。”
“嬷嬷是何意思?”
“有过男人,采阳滋养,会对你过寒的纯阴体大有补益,嗯……依你眼下情状,光采补一次怕是不足,得时不时地滋补一番才好。”
老嬷嬷表情很是严肃,口气尤其正经,但说的话实在是……穆容华头更昏了。
“晚辈这身分……不可能有、有男人……”真被搅昏,末了竟吐出这般话。
“怎不可能?明着不成,暗着来不也可以?”
“暗着来?”
“咱瞧姑娘身边,嗯……”又沉吟领首。“是有这样的男人可用。”
……谁?她眨眨眸,渐觉要把持住神智已不容易。
一场言谈,谈得病人神思迷沌,一向圈围在内心底层的东西似要被勾出,丝姆嬷嬷这才好心放过她,抚她额面,语若催眠……
“姑娘睡吧,适才那碗汤药加了宁神散,先睡会儿,睡好了再想。”
游石珍以拔山倒树之势闯进羊皮帐时,护主护得凶狠的宝绵丫头已被牧民大婶们拉出帐外觅食兼喂食,而丝姆嬷嬷则是见病人睡沉了,正要退开。
忽弄出动静,穆容华不安地蹙起眉心,眸子便又睁开。
“放心,我不会吞了她!”要吞也是先撕了再吞!游石珍迳自绕过老嬷嬷朝里边去,后者满脸的不以为然。他不在乎!
丝姆嬷嬷道:“你不怜香惜玉至少也好心些,姑娘才睡下一小会儿,你让她——”结果回首已见穆容华推被撑起上身。“得了,很好,你把人吵醒了。”
穆容华朝老嬷嬷微地颔首,表示无事,并感激地笑了笑。
懊来的事,逃不掉,该来的人,终究得面对。
尽避她现下状况不太好,但不将事情谈过、处理妥善,她如何安眠?
最后丝姆嬷嬷挑挑眉,不予置评了,再次拾步走出帐子外。
帐内终于仅余珍二与自己,穆容华勉强将身姿坐正,才寻思该如何打破沉默,那高大男人忽地几个大步跨近,盘腿坐下。
他死命瞪她,凶狠野蛮,似看不明白又执拗地想看透,利目眨也不眨。
“我……呃?!”穆容华蓦地惊住,因男人极快探出手。
眼前的穆家大少,一样的小白脸,一样高高束起的流泉黑发,一样的宽衣阔袖,一样坚忍明慧的眸,游石珍辨不出雄雌,他脑袋混乱,只知眼中所见的东西不见得是真物,穆大少若是男儿身,肯定就是个带把的汉子,所以——
他飞快探手,像捧自个儿胯下那副厚实家伙一般,直击穆容华两腿之间。
结果……穆大少僵坐,漂亮眸子圆瞠,张唇不能语。
结果——游石珍僵化得更严重,长目厉张,眼底都见红丝了。他没想到,倘若……假使……如果……穆大少不是男儿身的话……
两人对峙,四目胶着,还是穆容华月复中突然一缩,才使她清醒过来。
“你……你没有,我、我……”游石珍看看自个儿扑得很“虚空”的五指,再继续看向屈腿缩坐的人儿,他面红耳赤了,因穆容华亦脸红耳热给他看,看得他左胸砰砰重跳,鼻息浓灼,禁不住便开吼。“你骗我!”
穆容华扬睫,挺直脊骨,尽量稳住嗓声中的尊严……
“穆某以男身模样面世,实有难言苦衷,还请珍爷瞧在江湖好兄弟的情分上,替在下保守这个秘密。”
……江湖好兄弟?!游石珍一凛。
是了。对了。没错。他之前还“哥哥”长、“哥哥”短地自居,不就想认穆大少这条“汉子”当兄弟吗……
然而,哪有好汉?
谤本是个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还令他破了戒——
想他珍二走闯江湖,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但即便有冤、有债,亦不对老弱妇孺出手,但回想几次与穆容华交手,她不只让他刁难过,更让他动粗掐过、扣过、抓过、挤过、勒过,昨儿个在贼窝,他还将她狠狠摔过!
包惨的是,她把他男人的秘密给听了去——
他,游石珍,游家珍二爷,过了这个冬“高龄”二十有七,却还只是个……“吃素的”!
丢脸啊丢脸!太难堪啊太难堪!
“你、你……你好样儿的!”火气噼哩啪啦乱爆,额角青筋浮动,他飞鹰扑兔般猛又出手,揪住穆大少襟口发狠一提。
他看进她清幽幽的眸底,脑中晃过她一身嫁衣坐在泛青穹苍下的身影,说不出的清丽孤傲,即使嫁衣脏污,襟口破裂,依旧……依旧……等等!破裂?!怎会有撕破、扯裂的痕迹?!
模样俊俏的新娘子落进马贼手里,那些人肯定要对美人儿毛手毛脚,所以啊所以,她身上衣物才会遭撕裂啊!
他姥姥的!生在她身上到底是一颗什么天王老子胆?!
她真以为自个儿是条汉子吗?!
他倏地松开五指,她跌坐下来,见她委靡且欲振乏力的样子,真是令他……令他真想甩自个儿两巴掌,因他又对姑娘家动粗使强,再次破戒!
“珍爷发怒,亦情有可原,穆某不求阁下谅解,就求珍爷封了口,别对旁人道出我、我非男儿身之事……”下月复仍痛,血丝丝渗流,渗进垫在底下的层层棉布中,穆容华小心翼翼忍着痛、忍着晕眩,努力将脑中思绪有条理地道出。
怎么想都觉自己委屈,游石珍想揍不能揍、想踹不能踹,憋到快断气。
“你、你好样儿的!好样儿的!”来来去去就这一句。
第4章(2)
穆容华有些吃力地调息,苍白的唇似要笑,然仅苦苦淡扬……
“珍爷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你——”吸气、吐息,再吸气、再吐息,游石珍真觉额角青筋快爆裂,直指穆大少的食指已明显发颤,冲口便出。“你赔给我!”
“好。珍爷要什么?”
她毫无拖沓的应承让他一愣。
“你、你……”用力想,努力想,终于——“我家刁玉要你家那匹墨龙!”
“好。”依然答得迅速,似只要能封住他的口,她穆容华什么都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