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哪怕一些小伤痕都足以惦个半天,此时却想必是生死关头太过刺激,竟然浑然不觉右臂上伤口颇深,被他这么一拉,所有痛觉便统统苏醒过来,一时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皱了皱眉,蹲来检查,一边道:“先去房里等一下吧,叫人包扎一下。”一边将她扶起来,微笑道:“还能走路吗?或者本王抱你过去?”
彼惜惜摇摇头,“伤的又不是脚。”扶着他站起身来。
他似是放心地点点头,回头看一边被遗忘的五夫人,淡淡道:“你还没走,幼蝉?晚上我再来找你吧。”
柔声说完,也不看她惊惧的脸色,顾自搀扶着顾惜惜离去。
直到到了看不见五夫人的地方,顾惜惜方才犹疑道:“……为什么?”
他看她,“……很出乎你的意料吗?”随即又轻佻道,“不过,这种迷惑的表情比平时倒是可爱多了。女人哪,总是太强悍了还是不行的。不过,我倒是奇怪,像你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方才怎么也会甘心遭她侮辱?”
彼惜惜气恨,“不甘心我能怎么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可是明晃晃的大环刀哪!
他笑了起来,“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什么吗?”神色好生暧昧,“就是你那永远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真真是令人爱不得,亦恨不得。”
此时大夫也已来到,顾惜惜伸手任他检查包扎,一边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仍不屈不挠地问:“可是难道你就不怕她一怒之下投向青王那边的人?那样你这么多天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其实不管我怎么回答,你自己心里已经认定了那个答案吧?”他淡淡一笑,“若我为了取悦她而激怒了你,说不定你便会从此耿耿于怀。一个北番公主的分量,无论怎样都敌不过你怀玉楼的重要性,所以我才会舍她而取你——在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彼惜惜无语。不错,目前唯一能想得通的就只有这个解释了。然而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一般,一时开不得口。
越王轩看她神情,知道自己所料不错,悠然道:“其实你也没猜错,为了一个北番公主而放弃怀玉楼这个盟友,的确是不智之举,我当然不会分不清轻重。然而,”柔声道,“惜惜,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如自己真正所愿,选择了你。”
彼惜惜抬头看他,他黝黑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其中依然是亘古不变的慵懒笑意——然而那笑意背后,却似乎又带着一些更深的什么,不由愣住。
开玩笑,像这样感化得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女主角,不都应该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天真无知型的吗?什么时候竟也轮到她——一个鸨母来渡化苍生了?
或者只是他小王爷又忽然心血来潮了?
“你呵……你就不能多信我一些吗?”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低低的,又听他在另一端似笑非笑叹道。
彼惜惜自以为刀枪不入固若金汤的心里,忽然间便奇异地有了些酸楚,却依旧没有做声。
虽已包扎完毕确认无碍,然而那小王爷却似乎难得空闲,不知哪来的兴致,坚持要亲自送她回怀玉楼。顾惜惜怀着心事猜疑不定,却仍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越王轩亦只是闲闲地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例如他府上几个侍妾的背景,那管家王德的来历等等,顾惜惜方才知道原来那管家是他从小的伴读,如今更如他臂膀一般,无怪在王府内能有那般权威。
正说话间,他忽然皱眉倾听,神色微微一变。
彼惜惜一愣,随即便也发现了问题,那马车外边竟是越来越安静,安静得离奇。
原本他越王府到怀玉楼这一段路,正是最繁华之地,怎可能如现在这般冷清?想起来适才上车,那车夫只是垂着头打瞌睡,不用说,自是害怕被他们看穿了。两人虽都是机敏的人,此时正是各怀心事,且今日他有心与她温存,并不曾带得殷甲等人在身边,因此竟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由不得顾惜惜不暗叹,想今日定是霉星高照,早知道出门前真该让紫荷算上一卦……胡思乱想未定,已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对方有备而来,定是人数众多。所以等下我故意引他们说话,先杀死其中几个,趁着他们慌乱,你赶紧割断缰绳,跳上一匹马逃生……”
“可是,”她犹疑着亦低声焦急道,“我不会骑马啊……”
他一愣,声音不由自主稍微高了些:“什么?你居然连那都不会?!”
被他的脸色激怒的顾惜惜亦大起声来:“那很奇怪吗?我自然知道自己比不得你那萨如拉公主,弓马娴熟能征善战!”听到先前私语声隐隐约约从车中传出时,由于马车的隔音效果较好,车外诸人却什么也听不出,只能空自忐忑,加快了行程,此际不由面面相觑。正自迷惑,又听越王轩道:“好好的说她做甚?不说还好,一说更让人来气,哼,倒不想想本王为了能拉拢她,费了多少心思,被你这么一搅,什么都白干了。”
彼惜惜噎了一噎,难以置信,“你、你居然这么说?!”
良久,似是缓过气来,冷笑道:“好,好,越王轩,算我瞎了眼,打现在起咱们一拍两散,从此各不相干!”怒道,“停车!停车!”
越王轩,“老李,老李,你没听到吗?还不扶顾姑娘下车?”
跋车的与同伴互视了一眼,只是看看马车虽已出了城良久,却仍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无奈打个眼色,眼看只能在这女的下车的瞬间,开口惊呼之前将她灭口了,遂停车,特意侧过身子走上前去。
只是才一掀帘,却见车内那女子却对他嫣然一笑,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开口,心口已是一凉,一柄长剑自那女子身侧穿出,快如闪电正刺中他的左胸,连哼也没哼一声,他便倒了下去。而他们的目标——越王轩亦是一跃而出,趁着众人震惊,连着数剑,又放倒了两人。
与此同时,顾惜惜利落地一把拨开那伪装车夫的尸体,以手上的匕首割断了马缰。那马刚得自由,噜噜一声长鸣,撒开马蹄便欲奔驰,顾惜惜急叫道:“快!”
越王轩应声回身,翻身上马,手一伸,将顾惜惜亦拉上了马背,一马二人往城内风驰电掣般驰去,转眼间便将这厢刺客抛落了大截。那刺客中似是领头的,气急败坏地吼道:“快追!”
其实不用他吩咐,其余诸人早已纷纷割断马缰,翻身上马,迅速地掠了上去。没抢到马匹的,亦尽力追了上来。
彼惜惜坐在前面,只觉劲风扑面,灌得满耳满眼尽是,连说话都困难。她一日经历两次生死关头,只是这次却不同前次,想来是经验充足了,居然也没怎么觉得心慌,倒是有些异样的紧张与刺激,努力大声道:“看出是哪一路人了吗?”
越王轩一边握紧缰绳,一边亦是提高声音道:“看不出——”
“叮”一声,及时地一挥手中剑,将路边蹿出来的一人击退,然而他们的马毕竟负重,就这么缓了一缓,后边众人已经杀到。那些刺客不成功便成仁,除了在此诛杀了越王轩之外更无活路,因而分外的奋不顾身。
眼见前方明晃晃长枪袭来,而越王轩自顾亦是不暇,顾惜惜虽然脸色惨白,却仍是敏捷地往旁边一避,那枪在将及越王轩面门的时候被他险险拨开。只是顾惜惜忘了此刻自己身处马背,哪容得她随意闪避?虽然避过了致命危险,自己的身子却是一歪,往一边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