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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上·定情篇) 第22页

作者:楼雨晴

严君离既好气,又好笑,谈了好一会儿话,有些倦了,体力不支地垂下眼睑,感觉身畔有人偎靠而来,意识陷入黑暗前,还想着该催促对方快去歇息,小小年纪可别就熬坏了身子……

真正有了清醒的意识,是在三日后。

轻浅的对话声传入耳里,由挂起的纱幔,隐约可见外室一大一小的身影。

严意同每日都要来探上数回,问父亲醒了没,他也不厌其烦给予同样的回应:“还没!你做好自己的事,这里我会顾好,不用你操心。”

“我怕你顾不好——”

“你就顾得好吗?少找借口偷懒,文章默完没?”要是严君离醒来,发现有人怠惰了课业,怪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默好了。我写给爹看。”

“嗯哼。”不置可否地看着小家伙端来文房四宝,研了墨便埋头默写起文章来。

静观了一会儿——

“不对,这笔划错了。”他突然出声,就着孩子的手,纠正过来。

严君离抬起一掌,掩住双目。

也许是窗外灿灿烈阳,把他意识也照得昏乱了,他怎么会看见严知恩出现在这里,还那么有耐性地督促孩子学业?他是那种除了他和自己,其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看在眼里,也漠不关心的人啊!

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想过要将意同送回他身边,也一直迟迟下不定决心,怕他根本无心教养意同。

严君离只当是自己病得胡涂了,这几日脑子昏昏沉沉,做了许多凌乱而片段的混乱梦境,一下子看见童年时期的小知恩,乖巧又温顺,没有如今这一身的刺、以及防备乖张。

然后一转眼,又变成少年时期的知恩,那道说着要陪他一辈子的缠绵音律、深情眼神,还说——

“你就是让我等上一辈子,我也跟你耗。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不变的执拗与坚持。”

颊容微微泛热,分不清是懊恼抑或其他,却无法否认,多年后再听此言,心房难言的怦动,已难再自持。

外室的谈话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他移掌望去,影像未曾消失,严知恩真的在照顾孩子。

从没料想到,小恩也能当个好爹爹,管教孩子虽不假辞色,却是毋庸置疑地用心,那画面温情得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他知道只要他愿退上一步,这美好得教人心痛的画面,就能够永远留在他生命中,但——他如何能?

“好了,去找芸香吃早膳,吃完早膳再帮我去听松院找总管,吩咐他把账本送过来。”

严意同瞄了瞄桌上那迭得好高的账本。“这些爹都看完了?”小脸不小心露出一丝崇拜,旋即又忧虑道:“那爹不是一晚都没睡吗?”

男人伸手拍拍不及他腰月复高的孩童。“不必急着同情我,不久的将来就轮到你了。”

严意同不解。“可是——我听大家说,严家不是已经很有钱?”为什么还需要那么辛苦、赚那么多银两?

小兔崽子!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坐享其成。

“我告诉你,家里有你父亲,银票是用烧的,你最好现在就有觉悟,赚钱能赶上烧钱的速度。”否则严家早晚垮。

“喔。”父亲吃穿用度明明都很简单,需要花很多钱吗?严意同是不太懂,不过既然爹都这么说了,那他真的要很努力才行。

看着年幼孩童被他拐入火坑,他黑心地完全没有欺负弱小的羞愧感,端了芸香准时送来的汤药,再将孩子交予她后,这才转回内室。

见人已醒来,正睁着迷惘至极的眼神看他,他也已经很习惯这副睁着眼说梦话的状态,不等对方开口便径自响应——

“我有温书、有乖乖吃饭、听女乃娘的话、没闯任何祸,哥放心。”事实上,那些都是他盯着小崽子做的事。

“……”他在说什么?!

严知恩扶他起身,端着粥稍稍吹凉,轻声哄道:“吃点好不好?”

他怀疑自己的梦或许真的还没醒,否则为何严知恩说的话、还有如今的景况会如此难以理解?

他呆呆看着对方唇角那抹温柔笑意,彷佛那些悔恨痛楚的遗憾、绝然断义的伤人言词都不曾存在过,用着他所熟悉的亲昵,语调柔软地拿他当孩童哄,他一时不察,真教人喂上好几口粥。

直到他闭上嘴,不再张口,严知恩也不勉强,自个儿将剩余的百合莲子粥解决掉,再端来汤药继续努力。

忙完后,扶他躺回去,掖好被角,又探手模模他额际,确认热度有退了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你——”严君离困惑不解,目光完全无法自他身上移开。

那——不是梦,一直都是他,寸步不离地在身边照料病中的自己?

想起意同说,他还审了一夜的帐,此时看来,眼下确实有淡淡的暗影——

“一晚没睡?”

严知恩笑了笑,确定他神智果然还没清醒,否则早将他轰出去了,哪会关心他是否一晚没睡。

“那哥应该不介意借个位吧?”也不等主人应声,便自动自发往床榻里窝,占去外侧些许空间,侧着身面向他,将头靠往他肩畔。

严君离微微僵愣,本想移身避开,便听他低低开了口,带些孩子似的软弱与无助——

“哥,我好累……”

严君离顿了顿,终是无言,原是抵在肩侧的手没能狠心推开,反任他倚靠而来,攀附地抱住。

好半晌,双方都没再开口、也无任何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

“哥?”他试探地,低唤一声,没得到响应,喃喃自言道:“……真睡了?”

许是逃避,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严知恩,索性合眼佯睡,不教彼此陷入眼下这进退无据的窘境。

抬眼确认了下,又安心将额心抵靠回对方肩头,放胆开口。“哥,我好想你……你真不要我了吗?”

顿了顿,似是觉得这行径太婆娘,努力抑下哽咽,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道:“我四书都抄过好几轮了,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你说要原谅我……我知道是我不受教,老是惹祸,仗着你不会真与我计较,便恃无忌惮……那年,送完老爷最后一程当晚,你在严家祠堂里跪了一夜,无声痛哭,向老爷告罪,我才知道自己伤你有多重,我不敢进去,也没脸再靠近你,在祠堂外陪你一夜,看你有泪流到无泪……”

“老爷的事,是我的错;青岚的事,也是我该担的罪,日后到了黄泉地下,是是非非我自己会与他们算清楚,该偿的部分我会偿,那些都与你无关,你不要内疚,不要替我扛……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别再被他们困住……”

他又移近了些,得寸进尺地将臂膀圈上严君离腰身,枕上肩窝处,近乎贪恋地感受这久违的亲密。

“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我也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就算要等上一辈子才能等到你释怀,我也愿意。你知道……我只有你而已……不是不想找别人来取代这个位置,我试过别人,真的!可是那些女人,都没有办法让这颗心起一丝波澜,于是我又想,如果女人不行,就试试男人吧……但是那一切,只更让我觉得空虚,不是你,无论男女都没有用……我甚至想,或许再荒唐一些,你忍无可忍,就会生气地把我揪回来训一顿,好好管管我月兑序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天真吧?你现在哪还管我死活……可是不这么想,我熬不下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梦而已,我只能作作梦……哥,你还要气多久?我怕——再下去换我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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